荆南天嘴角牵起一抹复杂的弧度,似嘲弄,又似了然:
“不错。
玄渊宗终究只是金丹宗门,统辖疆域有限,资源亦非无穷无尽。
若其附属家族接连诞生多位筑基修士。
甚至出现筑基后期乃至金丹修士,势力必将急剧膨胀。
届时,是听调不听宣,还是另立门户?
皆会动摇玄渊宗根基。
此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,虽无明文规定,但数百年来,从无例外。”
他抬手拍了拍荆少峰的肩膀,力道沉厚:
“因此,你必须在为父坐化之前。
拥有足够的力量归来,接过守护家族的重担。
在此之前,让你离开。
既是为了保护你,避免你过早被玄渊宗或其他势力盯上。
也是让你在外界更广阔的天地中寻求机缘,磨砺道心。
坊市虽好,终究偏安一隅,难养真龙。”
荆少峰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骨节凸起。
他面容愈发冷峻,半晌,才沉声问道:
“若孩儿在外有所成就,欲提前归来呢?”
荆南天闻言一怔,随即发出一阵低沉而豪迈的笑声:
“哈哈哈,好!
若你真有那般本事,能于外界纷争中脱颖而出,甚至踏入金丹大道!
届时,莫说提前归来。
便是你想将这白鱼坊市的规矩改一改,为父也陪你走上一遭!”
笑声在隔音灵罩内回荡,带着几分畅想,更多的却是一种对未来的激励。
荆少峰深吸一口气,眼中恍若有烈焰燃起。
他挺直脊梁,目光坚毅如铁:
“父亲放心,孩儿定不负厚望!
必在外闯出一番天地,早日筑基,乃至攀登更高境界!”
三日之后,一股强横的筑基灵压毫无遮掩地降临白鱼坊市。
如同巨石落水,激起千层浪涛。
黑风岭楼家之主,筑基中期修士楼裹权,亲临此地。
他并未直接前往荆家或林家。
而是率领一众楼家子弟,径直来到宋家族地之外。
宋家族地历经上次大战,虽已粗略修缮。
但断壁残垣依旧可见,处处透着衰败气息。
楼裹权身形高瘦,面容阴鸷,身着一袭暗纹黑袍,负手立于宋家大门前。
其身后,楼糠丙、楼灾权及数十名楼家修士肃然而立,杀气凛然。
“宋海哗!出来见我!”
楼裹权声音不高,却如闷雷滚滚,清晰传入宋家族地每一个角落。
族地内顿时一阵骚动,警钟长鸣。
不多时,大门缓缓开启。
宋海哗面色阴沉地走出,宋岷、宋终等一众核心子弟紧随其后。
人数虽众,气势上却明显弱了楼家一筹。
宋海哗目光扫过楼裹权及其身后人马,强压惊怒,拱手道:
“楼道友大驾光临,不知有何指教?
如此兴师动众,堵我宋家之门,恐怕于礼不合吧?”
楼裹权冷哼一声,眼中寒光乍现:
“指教?宋海哗,休要装糊涂!
半年前,你儿宋勾带人于沁芳园围攻我儿灾权,意图不轨!
此事坊市皆知!
你宋家是否该给我楼家一个交代!”
他话音陡然拔高,筑基中期的灵压如潮水般涌向宋家众人。
宋家子弟顿感呼吸窒涩,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煞白,身形不稳。
宋海哗脸色愈发难看,他上前一步,抗衡着这股灵压,沉声道:
“楼道友!沁芳园之事,分明是你楼家设局在先,意图对林家小姐不利!
我宋家子弟不过是路见不平,何来围攻一说?
此事荆林两家亦可作证!”
“作证?”楼裹权嗤笑一声,满脸不屑,
“荆林两家的证词,岂能作数?
我只问你,宋勾带人伤我楼家子弟,此事,你认是不认?”
他根本不给宋海哗辩解之机,紧扣宋勾动手这一点,摆明了借题发挥。
宋海哗胸口微微起伏,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已反复权衡。
楼裹权筑基中期的灵压弥漫场中。
虽未全力施为,那明显的层次差距仍带来了沉重压力。
他心知肚明,对方正是仗着修为高出一头,前来寻衅。
若在以往宋家全盛之时,凭借地利,他未必惧怕楼裹权。
但如今家族元气大伤,实力大不如前,族内仅他一名筑基修士。
一旦动手,百招之后恐难支撑,届时宋家局面将更加不堪。
场中气氛剑拔弩张,围观修士越聚越多,议论纷纷。
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宋海哗,看他如何应对。
是硬抗到底,还是忍辱屈服?
宋海哗眼角余光扫过身后族人。
那些或惶恐,或悲愤,或麻木的面孔,心中一片冰凉。
沉默十息,他脸上肌肉细微抽动了一下。
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叹息,声音干涩:
“楼道友息怒。此事,是宋某管教不严,宋勾行事欠妥,冲撞了令郎。”
楼裹权眼中掠过讥诮,步步紧逼:“然后呢?”
宋海哗咬了咬牙,继续道:
“我宋家愿让出东区那两间毗邻欧阳家的铺面,作为赔偿,以表歉意。”
此番割让,对产业已大幅缩水的宋家而言,无异于雪上加霜。
楼裹权这才冷哼一声:
“既然宋道友识得大体,我楼家也非不通情理之辈。
便依你所言!
望你宋家日后严加管束子弟,莫再行此鲁莽之事!”
说罢,他袖袍一甩,率领楼家众人扬长而去。
宋海哗僵立原地,面色铁青,袖中双拳紧握,只觉周遭目光灼烫刺人。
他强撑威严,转身对族人低喝:“回去。”
宋家此番退让,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颜面扫地,彻底坐实了衰败之名。
很快,便有知情者传出消息。
楼宋两家此番对峙未能演变为大战。
并非楼裹权手下留情,亦非宋海哗一味退避。
真正缘由,在于两家在玄渊宗内的靠山,已于幕后进行过一轮无形较量。
结果显而易见。
宋家背后之人选择了退让,默许了楼裹权上门施压的行径。
这才有了宋海哗当众割让店铺的一幕。
否则,楼家一个外来筑基家族。
即便实力稍胜,也绝无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直闯宋家族地,逼其低头。
这场看似突兀的风波,如同坊市上空骤聚又散的乌云。
其阴影,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有心人心中。
格局,于无声中持续演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