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伙计捧来木盒。
盒中静静叠放着一件沉黄色泽的法袍,触感细腻柔韧,表面隐隐有灵光流转。
陈玄验看无误,收盒起身:“药材与法袍,有劳赵兄。”
“分内之事,李兄慢走。”
赵铭亲自将他送至门口,目送那道青袍身影汇入街巷人流。
这才转身回返,心中对这位低调却屡出精品的李道友,又高看了几分。
陈玄并未直接返回,而是在坊市中绕行数圈。
确认无人跟踪后,方才遁入地底,悄无声息地回到丹坊下的洞府。
幽寂的洞府中,他打开木盒,取出土灵法衣。
指尖拂过衣料,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沉稳土灵与一丝微弱的宁神之意。
心念微动,法袍便自动附身着身,灵光一闪即隐,外观与寻常衣物无异,唯触感更为坚韧清凉。
他随即又将法袍脱下,仔细叠好放回盒中,盖上盒盖,收进储物袋。
身为芸颜丹坊的药田伙计,绝不能与这等价值不菲的法袍有半分牵扯。
陈玄盘膝坐下,袖袍一拂,各式丹瓶整齐落在身前,
地元丹和培元丹被单独放置在旁。
此次交易后,除去戍土鬼遗留的三十余瓶下品凝气丹,以及预留给予董小忠的下品聚气丹与百炼膏。
其他各类亲手炼制的丹药尚有一百二十瓶。
他决意始终保持这个数量的丹药储备,以应对不时之需。
星斑髓草之事,让他愈发觉得坊市山雨欲来,必须未雨绸缪,做好万全准备。
修炼不知时日过。
当陈玄再次缓缓睁开眼时,周身流转的灵力已渐次平复,沉入丹田。
孙芸外出未归,药田有地元诀日夜滋养,长势正旺,眼下正是难得的空闲。
他感知了一下自身状态,炼气四层的修为已臻圆满,甚至隐隐触及五层的边缘。
此前在山谷中的实战演练与苦修,效果显着。
“是该再去一趟那山谷了。”陈玄心中默念。
那处所在偏僻安静,正好用以熟练《磐石守心剑诀》。
并进一步磨练诸般法术间的配合,尤其是亟待提升的镇岳剑罡。
动身前,他先潜行至小河岔口附近。
心神微动,感知悄然覆盖至那棵老槐树周边。
一枚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子,正静静躺在树根的缝隙里。
董小忠留下了暗号,表示有事禀报。
陈玄目光沉静,身形悄然沉入地底,向着贫民区方向遁去。
在距那处窝棚约五十丈时,他便停下,感知先行蔓延探查。
棚内,董小忠正盘膝坐在草垫上,指尖夹着一片枯叶无意识地捻动着,眼神专注,显然是在等待。
棚外夜色沉寂,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。
周遭并无异常的灵力波动,也无隐藏的窥探。
陈玄这才自地底浮出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棚口,掀帘而入。
“前辈。”
董小忠立刻察觉,起身恭立,眼神清明,气息较月前更为凝练,显是修炼未曾懈怠。
“嗯。”陈玄应了一声,嗓音嘶哑,“那三人近况如何?”
董小忠知他问的是叶枚、秦有量、雷声大三人,立刻回道:
“回前辈,三人皆按吩咐行事。
叶枚心细胆稳,所观所记尤为详尽,已能自行判断些许琐碎消息的价值。
秦有量韧劲足,交代的事必会完成,虽灵巧不足,却胜在可靠。
雷声大滑溜依旧,打探消息有一套,但需时时敲打,免得其自作聪明。”
他略一停顿,补充道:
“按前辈吩咐,只令其探查坊市琐事,消息渐有条理,价值亦有所提升。
因三人皆无修为在身,丹药售卖之事,未曾让他们沾染分毫,一切仍由小忠亲自经手。”
陈玄微微颔首:“谨慎无大错。现阶段,安稳重于一切。”
“是。”董小忠应下,随即转入正题:
“这几日收集到的消息中,有几条小忠觉得或有些价值,特此禀报前辈。”
陈玄目光落在董小忠脸上,示意他说下去。
董小忠压低声音:
“主要有两件事。
其一,林家二公子林皓轩与宋家二公子宋勾,似都有向欧阳家二小姐欧阳思语提亲。
欧阳家至今未有明确回应。坊间传闻,那宋勾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,终日声色犬马,口碑极差。”
陈玄听罢,眼神未有波动。
大家族联姻,背后必是利益交换与势力博弈,提亲对象的品性往往并非首要考量。
此事看似风流韵事,实则暗藏林、宋两家对欧阳家势力的角逐,甚至可能牵扯到荆家的态度。
他暂无力亦无需介入,却需留意其后续发展,以免波澜殃及池鱼。
他只淡淡道:“留意欧阳家的后续动向,尤其是欧阳岚的态度。”
“是。”董小忠点头,继续道:
“其二,南区黑水帮近日遭荆家打压,名下两处赌档被抄,帮主熊泌江据说也被荆少峰重伤。”
“荆少峰?熊泌江?”陈玄目光一凝,“熊泌江此人样貌特征如何?”
董小忠略一回想,道:
“此人身形粗壮,左边眉骨有一道旧疤,据说早年是码头扛活的苦力出身,修为约在炼气五层巅峰。”
陈玄心下一沉。
这般特征,与荆家庆典上,被俘虏指认,面如死灰的那位小帮派首领,严丝合缝。
他沉默片刻,声音愈发低沉:
“留意熊泌江的下落。再设法打听,荆少峰近半年来可有任何异常动向,无论事情大小。”
董小忠虽不明所以,却毫不迟疑地应下:“是,小忠记下了。”
想了想,陈玄又添了一句,声音压得更低:
“还有一事,需绝对隐秘。
设法调查芸颜丹坊孙芸掌柜的过往背景,尤其是她定期外出采购时,接触何人,去往何处。
切记,只查外围,不可近观,更不可试探,宁无可获,绝不暴露。”
“是。”
董小忠面无讶色,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寻常指令,“小忠明白分寸。”
末了,董小忠取出六十块下品灵石,双手奉上:
“前辈,这是上次售药所得,共六十块下品灵石。”
他顿了顿,“此次想换购二十瓶百炼膏。”
陈玄收起灵石,心中微动。
此子确实擅长审时度势,并未索取更珍贵的聚气丹。
深知目前接触的多为底层散修,价格适中,药效实用的百炼膏比聚气丹更易出手。
他取出二十瓶百炼膏递过去。
“谢前辈。”董小忠将丹药小心收好。
离开窝棚,陈玄于坊市边缘无人处遁出地面。
容貌身形已化作那名炼气二层的落魄散修,衣衫陈旧,面色微黄,气息涣散。
混在人流中通过坊市出口的盘查,一切顺利。
官道之上人流渐稀。
走出约莫三十里,转入偏僻小径后。
陈玄的超凡感知便悄然捕捉到身后几十丈外,两道熟悉的气息不紧不慢地缀了上来。
一个炼气四层,一个炼气三层,与上次几乎一致。
陈玄面色如常,心下冷然。
光天化日,距坊市未远,此二人便敢如此明目张胆尾随,绝非寻常劫修那般简单。
他故意放缓脚步,一路七拐八绕,专挑荒僻难行之路,始终将两人吊在感知范围内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他已深入荒山,前方是一处乱石嶙峋的荒谷。
根据《白鱼坊市及周边区域灵脉地窍详图》标示。
此地乃是岩甲鼠群栖息之地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和妖兽特有的臊味。
他骤然加速,冲入谷中,身形几个闪动,便利用岩石遮蔽了身影。
下一刻,万象蛰形功运转,气息身形瞬间与周遭乱石荒草融为一体。
陈玄悄无声息地沉入地下数丈深处,未惊起半分尘埃,亦未曾惊动任何一只潜伏在岩土中的岩甲鼠。
数息之后,两道身影急匆匆追入谷中。
为首的是个面色焦黄的汉子,炼气四层修为,目光凶狠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山谷,咒骂道:
“该死!又让那泥鳅溜了!”
其同伴叫侯东明,炼气三层,附和着:
“黄哥,这都第几次了?再空手回去,老大那边怕是没好果子吃。”
想起上头的手段,他打了个寒噤,没敢说下去。
被称作黄哥的汉子名叫黄全,脸色更加难看,烦躁地挥手:
“搜!就这么大地方,他能钻到地下去不成?仔细找找,肯定藏在哪个石头缝里了。”
侯东明不敢违逆,应了一声,小心翼翼地走向谷底一侧的一堆乱石。
那乱石之后,正是一处岩甲鼠洞穴的进出口,几只灰褐色的岩甲鼠正蜷在浅土层中假寐。
地底深处,陈玄的感知将一切清晰反馈。
就在侯东明即将绕到巨石正后方时,他并指悄然一点。
一根尖锐的地刺自土层中无声突起,精准地刺中一只岩甲鼠的后腿。
“吱!”
那岩甲鼠猝然遭袭,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叫。
猛地从土里窜跳起来,恰好与迎面而来的侯东明撞了个正着。
“什么东西?”侯东明惊骇之下,不及细想,下意识挥起手中法剑就刺过去。
噗嗤!法剑刺入岩甲鼠身体。
那岩甲鼠本就吃痛,又被迎头重击,顿时鲜血淋漓,发出更凄厉的惨嚎。
“蠢货!你干什么?”黄全惊怒交加,厉声呵斥。
“黄哥,有妖鼠偷袭我。”侯东明慌忙解释,脸色发白。
然而,一切已太迟。
凄厉的鼠嚎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山谷的死寂。
霎时间,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“窸窣”声和“吱吱”怪叫。
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岩洞中,一双双猩红的小眼睛亮起。
紧接着,大批灰褐色的岩甲鼠如同潮水般涌出。
它们体型壮硕如家猫,门齿锋利,刨地极快。
此刻已被同族的鲜血与惨叫彻底激怒,疯狂地扑向谷中两个不速之客。
“不好!是岩甲鼠群!快走!”
黄全骇然色变,法剑出鞘,挥出一道寒芒逼退扑至眼前的几只,转身就想突围。
但侯东明已被鼠群围住,法剑胡乱挥舞,反而挡住了去路。
几十只狂暴的岩甲鼠将他们层层围住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吱喳声。
两人只好背靠着一块风化的巨岩,脸色煞白,呼吸粗重。
“该死!怎么这么多!”
侯东明声音发颤,一道灵光迸发,将一只试图扑上来的岩甲鼠砸退。
黄全左手迅速掐诀,体内灵力涌动。
几片由灵力压缩而成的锐利叶片浮现,随着他剑指一点,叶片发出破空声疾射而出。
噗噗几声,精准地切入最前方几只岩甲鼠的皮肉,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溅出,暂时遏止了它们的扑势。
旁边的侯东明忙配合。
他竭力调动灵力,迅速凝聚出一颗碗口大小的燃烧火球,奋力将火球推出。
火球呼啸着砸入鼠群,轰地一声炸开,火焰四溅。
成功将两三只岩甲鼠点燃,让其发出凄厉的惨嚎并翻滚着后退,空气中弥漫开焦糊味。
两人的法术并未吓退鼠群,反而激起它们的凶性,变得愈发狂躁。
它们前仆后继,利爪蕴含着微弱土灵力扑击,不断消耗着两人的防御。
很快,两人灵力消耗巨大,身上也开始添伤。
黄全法袍被划开数道口子,侯东明手臂上更是被咬出一道血痕。
“这样下去灵力迟早耗光!”
黄全咬牙道,手中法剑勉强格开一只扑上来的岩甲鼠利爪。
眼看鼠群包围圈越来越小,离谷口距离又远,以岩甲鼠的速度,根本不可能同时逃脱。
黄全眼中狠色一闪,对侯东明喊道:
“不行!岩甲鼠速度太快,离谷口又远。一会我全力施展缠绕术,将岩甲鼠拖住片刻,你趁机冲出去!”
侯东明闻言一怔,手上动作慢了半拍:“黄哥,那你呢?”
黄全语速极快,显得情真意切:
“我修为比你高,尚能再顶一会。你出去后,想办法找人来救我!”
侯东明面露感动,嘴唇哆嗦似要再言。
“别婆婆妈妈!就是现在!”
黄全暴喝一声,手中法诀骤变。
然而,那翠绿灵光并非涌向鼠群,而是猛地缠向了侯东明双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