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几日,陈玄果真每日守在药田。
他愈发沉默寡言,将药田打理得井井有条,无可挑剔。
闲暇时,便坐在木屋檐下,看似闭目养神。
实则在心神中不断推演法术诀窍,并以水磨工夫缓缓祭炼两仪蕴灵峰。
他在等待一个时机。
再过几日,孙芸便要再次外出采购药材。
这日清晨,双辕青篷马车缓缓驶离芸颜丹坊。
孙芸一袭简便装束,登车离去。
整个丹坊,只剩下滕掏与吴秀秀两人。
陈玄感知到这一切,悄无声息地遁出药田,在贫民区那处熟悉的窝棚中见到了董小忠。
董小忠正在修炼,周身灵气波动比上次更为凝实,已堪堪触及炼气二层顶峰。
见到陈玄,他立刻收功起身,恭敬道:“前辈。”
“坊市近来如何?”陈玄问道。
“回前辈,荆家搜寻熊泌江的力度极大,但至今未有结果。坊市各方反而暂时收敛,异样平静。”
董小忠条理清晰地回禀。
陈玄目光微动。
这平静之下,恐怕暗流汹涌。
熊泌江的下落牵动太多神经,一旦被荆家找到,必是狂风骤雨。
董小忠又取出一个布袋,双手奉上:
“前辈,这里共九十块下品灵石。我想兑换三十瓶百炼膏。”
陈玄收起灵石,取出三十瓶百炼膏交给董小忠。
略作沉吟,他将得自黄全的劣质聚气丹、止血丹、回气丹,以及那张金刚符,一并取出。
“这些你也拿去。”陈玄将东西推过去,
“坊市近期恐有大变,暗流涌动。丹药售卖之事可暂缓,务必更加谨慎。保全自身,方为第一要务。”
董小忠看着眼前这些远超预期的丹药和珍贵符箓,怔了一下,眼中闪过感动与凝重,深深一揖:
“谢前辈厚赐!小忠明白,定会更加小心,绝不辜负前辈嘱托!”
陈玄点点头,不再多言,身影融入阴影,悄然离去。
他先潜回丹坊地底,感知到滕掏正在房中打坐练气。
耐心蛰伏至夜色浓郁,方才悄然行动。
凭借万象蛰形功和对丹坊阵法的熟悉,他无声无息地在丹坊四周关键节点布下了三才庇护阵。
此阵能有效隔绝内外声响与灵力波动,此刻尚未启动。
布置妥当后,陈玄身形沉入大地,朝北区高赞贫那处隐秘据点遁去。
地底感知中,据点内的地下室仅有两人气息,正是熊泌江与高赞贫。
时机刚好。
陈玄潜回地面,周身骨节微响,面部肌肉蠕动变幻。
片刻后,容貌已与滕掏有七八分相似。
他花费半块灵石,在附近街巷找到一个缩在墙角的小乞丐。
将一张纸条和一本墨色封皮的典籍塞入其手中。
纸条上写着:欲知黄赔下落,速来芸颜丹坊,过期不候。
那本典籍,正是得自黄赔的黑煞刀诀。
“半个时辰后,将这两样东西送到这个地方,交给一个叫高赞贫的人。”
陈玄声音低沉,指了指方向,“办好了,他会再给你一块灵石。”
小乞丐眼睛一亮,紧紧攥住纸条和典籍,连连点头。
紧接着,陈玄再次土遁远离,急速遁往荆家族地方向。
在一处僻静巷弄现出身形,容貌再次变幻,化作戊土鬼那副阴沉模样。
同样花费半块灵石,找来另一个小乞丐,将另一张纸条递过去。
纸条上写明了熊泌江的藏身地点,并附加一句:其人似有远遁之意,迟则生变。
“将此信送到荆家族地大门守卫处。”
打发走小乞丐,陈玄立刻遁地,全速返回芸颜丹坊。
他重新沉入地下,收敛所有气息,静静等待各方入局。
北区据点内,高赞贫正与熊泌江低声商议。
一名手下快步进来,呈上一张纸条和一本典籍:
“老大,外面有个小乞丐送来这个,指名交给您。”
高赞贫先是一惊,霍然起身:“小乞丐?他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
他一把夺过纸条和书,目光扫过字迹,再翻看黑煞刀诀,脸色惊疑不定。
黄赔的独门功法竟在此人手中。
他令人将小乞丐带进来盘问。
小乞丐怯生生地描述了一番送信人的相貌,又道:
“那位爷说,东西带到,高赞贫会再赏我一块灵石。”
高赞贫眼中寒光一闪,正欲发作,却又强行按捺,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。
他掏出一块灵石打发走小乞丐,急声对手下心腹道:
“快!立刻去禀告宋公子,就说有人用黄赔的消息引我去芸颜丹坊。
情况不明,请他速派高手来接应。我先带人过去探个究竟。”
随后,他转头对熊泌江快速说道:
“熊兄,此地怕已不安全。我另有一处隐秘所在,你等我离开后,立刻转移过去。”
他报出一个新地址,熊泌江面色凝重地点头。
丹坊地底,陈玄感知中,滕掏正坐于后院石桌旁,对月自斟自饮一壶灵茶,神态自得。
吴秀秀与他不对付,早已回房休息。
片刻后,高赞贫带着三名手下,借着夜色摸近芸颜丹坊。
他谨慎观察,确认孙芸不在。
坊内只有一名炼气三层男修和一名炼气一层女修,心下稍安。
高赞贫吩咐道:
“邓猿,你在这里望风接应。有任何异动,立刻发信号示警。张杰、阿皮,随我进去”
说完,翻墙潜入丹坊后院。
三人刚落地,滕掏立刻惊觉,霍然起身,怒喝道:
“什么人?胆敢夜闯我丹坊!”
高赞贫看清对方修为,心下大定,讥笑道:
“嗬!什么时候芸颜丹坊换了主子?孙芸那娘们呢,躲起来不敢见人了?”
滕掏最恨别人轻视自己,尤其对方言语辱及孙芸,顿时勃然大怒:
“闭嘴!家师名讳岂容你这鼠辈亵渎。再口出秽言,休怪我剑下无情。”
高赞贫像是听到笑话,啧啧两声:
“家师?孙芸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徒弟?
瞧你这小白脸模样,怕是那娘们耐不住寂寞,养在身边的姘头吧?”
他身后张杰、阿皮立刻配合地发出猥琐的哄笑声。
滕掏气得脸色铁青,灵力涌动,掏出一柄湛蓝法剑,眼看就要动手。
“啊!你们是什么人?”
吴秀秀被惊醒,推门一见高赞贫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,吓得惊呼出声。
滕掏喝道:“回房去!”
吴秀秀赶紧关门躲进屋里。
高赞贫又仔细打量滕掏,越看越觉与小乞丐的描述吻合。
心中疑云大起,厉声喝问:
“小子,不是你用黄赔的消息约老子过来的吗?少装蒜!说,黄赔到底在哪,是死是活?”
地底,陈玄计算着时间。
此刻荆家的人恐怕已朝北区据点去了。
他悄然潜至邓猿正下方,激发了早已布下的三才庇护阵。
一层无形壁障瞬间升起,将院内一切声响气息隔绝在内。
同时心念一动,数根地刺自下而上猛然刺出,瞬间洞穿邓猿双足。
邓猿猝不及防,凄厉惨嚎,身形踉跄。
不等他反应,陈玄如鬼魅般破土而出,青钢剑灌注灵力,寒光一闪,精准洞穿其心口。
剑气一吐,瞬间断绝其生机。
陈玄动作如风,一把扯下其储物袋,同时将其尸体迅速收入另一只储物袋中。
整个过程干净利落,不过眨眼之间。
院中,滕掏被高赞贫的问话弄得一愣:
“什么黄赔?你这狗贼,方才出言羞辱家师,现在又想胡言乱语蒙混过关?想求饶?晚了!”
他手中法剑嗡鸣,寒光大盛。
高赞贫正要发作,忽见一道身影跃入院墙,正是陈玄。
陈玄手持青钢剑,对滕掏疾声道:
“滕师兄,千万别放过这群狗贼!上次就是他们的人夜闯丹坊,杀了店里伙计!”
滕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完全不明所以,正待开口呵斥。
陈玄却已挥剑扑向阿皮,口中高呼,似是向滕掏解释,实说给高赞贫听:
“师兄,不必再隐藏实力了!凭您炼气五层的修为,还怕收拾不了这几个跳梁小丑?
正好送他们下去与黄赔作伴!”
高赞贫心中猛凛。
炼气五层?他惊疑看向滕掏,明明探知是炼气三层,莫非隐藏了修为?
还没来得及细想,陈玄最后那句“送他们下去与黄赔作伴”彻底点燃他的怒火与杀心。
黄赔果然死在他们手里。
“果然是你们害了黄赔老弟!老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们不可!”
高赞贫怒吼一声,周身金芒暴涨,翻手祭出一柄鎏金短戟。
短戟迎风便长,化作丈二长短,戟身锐金之气灼目,带着刺耳破空尖啸,直劈滕掏面门。
张杰也同时掐诀,数道浑浊水箭自侧面射向滕掏,封堵其退路。
滕掏又惊又怒。
陈玄既已出手,不管为护伙计还是为复仇,以他的骄傲和此刻形势,都决不能退缩。
“雕虫小技!”滕掏冷喝,面对围攻丝毫不乱。
手中湛蓝法剑清鸣一声,水蓝色光华大盛,凝聚成一道凝练无比的深蓝剑罡,不闪不避迎向戟影水箭。
金蓝两色光芒剧烈碰撞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。
凌厉劲气四散飞溅,将地面青石板切出无数深痕。
高赞贫与滕掏身形皆是一晃。
高赞贫心中更惊,对方剑罡凝练异常,灵力浑厚,绝非炼气三层能有。
他更信了陈玄几分,杀心更炽。
“果然藏拙!给老子死来!”
高赞贫攻势愈发凶猛,双手连挥,一道道半月金刃脱离短戟,连绵不绝,交织成死亡光网,罩向滕掏。
张杰也不断催发水箭,从旁干扰。
滕掏面色凝重,身法催到极致,不断游走闪避。
手中法剑挥洒出片片流转不息的深蓝水幕,艰难抵挡锋锐绝伦的金芒。
他守中带攻,剑法精妙,虽是以一敌二且修为略逊,竟一时不落下风。
金蓝灵光不断碰撞湮灭,轰鸣阵阵。
另一边,陈玄与阿皮缠斗在一起。
他将修为压制在炼气一层,手持青钢剑,被打得节节后退,险象环生。
陈玄且战且走,渐被逼至院落角落。
看似惊险,实则剑光守得极稳。
每次格挡恰到好处,脚下步伐看似踉跄,却总能在毫厘间避开要害。
他更多心神,用在观察滕掏功法与等待时机上。
就在丹坊内激斗正酣之际。
坊市北区方向,夜空中骤然亮起一团耀眼白光,随即沉闷如雷的轰鸣隐隐传来。
那动静远超炼气范畴,隐隐触及了筑基威能。
然而,丹坊后院被三才庇护阵彻底隔绝。
院内四人全心搏杀,灵力碰撞轰鸣不绝,无一人察觉外界变故。
高赞贫久攻不下,宋圭的援手亦迟迟不见踪影,心中焦躁。
猛一咬牙,催动鎏金短戟凌空一划。
戟影幻化出三只金色猛禽,尖喙利爪寒光闪烁,从不同角度扑向滕掏。
同时厉喝:“你究竟是谁?这等功法法器,绝非寻常散修!”
滕掏刚狼狈躲过两只金禽扑击,第三只已到面前。
他不得已一个后仰,金禽利爪擦着鼻尖掠过,削断几缕发丝,惊出一身冷汗。
稳住身形后,滕掏脸上傲然与戾气更盛,眼中满是鄙夷和杀意:
“我的身份,也是你这等下贱蝼蚁配知晓的?
等我把你抽魂炼魄,你自然就清楚了。不过那时,你也没机会说出去了!”
话语恶毒刻薄,带着居高临下的羞辱。
高赞贫平日里作威作福,何曾受过这等气,顿时哇哇大叫:
“小杂种!老子今天不管你什么来头,定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
就在这时,旁边战团传来凄厉惨叫。
只见陈玄与阿皮似是两败俱伤,双双被对方法器刺中,血光迸溅。
陈玄在中剑之际,仍不忘用尽最后力气,扭头发出一声嘶哑呼喊:
“秀秀姐……快跑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两人气息湮灭,同时倒地不起,鲜血迅速染红地面。
滕掏眼角瞥见,心中又惊又怒。
陈玄一死,回头在孙芸那里恐怕难以交代。
房间里,一直透过门缝瑟瑟发抖窥视外间的吴秀秀,早已吓得面无人色。
猛然听到陈玄临死的呼喊,又看到两人同归于尽般倒地。
她想都没想,发出一声尖叫,推开门就拼命往丹坊前堂冲去。
“想走?张杰,拦住她,一个也不能放过!”
高赞贫虽在激斗,仍分神留意,立即指挥手下拦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