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上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,在木质阅览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苏软提前十分钟抵达三楼社科区,怀里紧紧抱着那本《艺术概论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边角——那里还留着陆时衍翻阅时留下的轻微折痕,翻开书页,蓝色批注与红色荧光笔的痕迹依旧清晰,像是在无声提醒着她昨晚熬夜研读的兴奋。
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桌面干净得只放着一本书和一杯温热的柠檬水。周围很安静,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和远处书架旁低低的脚步声。苏软抬眼望向图书馆入口的方向,心脏不争气地跳快了几拍,既期待又有些紧张——她昨晚特意整理了关于“摄影纪实性”的疑问,甚至翻出了妈妈的老照片夹在笔记本里,此刻笔记本就放在书包侧袋,触手可及。
“等很久了?”清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时,苏软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,手里的《艺术概论》差点滑落在地。
陆时衍穿着浅灰色连帽卫衣,背着黑色双肩包,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了浅金色。他目光落在苏软紧攥着书本的手上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:“看来你把我的书保护得很好。”
“啊……没有,就是小心点而已。”苏软脸颊微热,连忙将书递过去,指尖递书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,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,她飞快地收回手,低头看着桌面,“那个……你的批注写得特别好,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,可以吗?”
“当然。”陆时衍在她对面坐下,将双肩包放在脚边,接过书本随意翻开,恰好停在“摄影艺术与纪实性”那一页,红色批注赫然在目。他抬眼看向苏软,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,“是对我反驳课本观点的部分有疑问?”
“算是吧。”苏软深吸一口气,拿出笔记本翻开,将夹在里面的老照片取了出来。照片已经有些泛黄,边缘微微卷起,上面是年轻时的妈妈穿着蓝白校服,和几个女生站在教学楼前笑得灿烂,背景里的老槐树、斑驳的墙面都清晰可见,连妈妈马尾辫上的蝴蝶结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这是我妈妈高中时的校园照片,摄于二十年前。”苏软将照片推到陆时衍面前,指尖轻轻点着照片边缘,“我妈妈说,这张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的——那天的天气、她们的穿着、甚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,都是未经修饰的瞬间。对她来说,这张照片的价值就在于‘真实’,它记录了真正发生过的时光,是无法替代的记忆载体。”
她抬眼看向陆时衍,眼神里带着认真:“你在批注里说,纯粹的纪实只是素材记录,而非艺术创作。可对普通人来说,很多纪实照片不需要复杂的艺术加工,它们的核心意义就是保存真实的记忆,这种情况下,纪实性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?”
陆时衍拿起照片,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面,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老槐树上,眼神柔和了几分。他没有立刻反驳,而是将照片放回桌面,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活页夹,翻开后里面夹着一沓同样有些年代感的照片。
“这是我爷爷整理的老照片,大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城市街景。”他抽出其中一张递给苏软,照片里是一条热闹的老街,路边摆满了小摊,行人穿着朴素的衣服,自行车穿梭其间,画面有些模糊,甚至有点倾斜,“这张照片是我爷爷随手拍的,没有构图,没有光线设计,完全是纪实。但你看这里——”
陆时衍的指尖指向照片角落,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,正踮着脚够路边小摊上的糖葫芦,脸上带着急切又兴奋的表情。“这个小孩是我爸爸,当时他六岁。如果只看整体,这张照片只是普通的街景记录,但因为这个偶然拍到的细节,它成了我们家独有的记忆。”
他又抽出另一张照片,这张画面清晰了很多,同样是老街,但构图工整,光线柔和,路边的小摊和行人错落有致,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场景。“这是我爷爷后来特意回去补拍的,他说想把老街的样子完整记录下来。你对比两张照片,第一张是纯粹的纪实,第二张加入了他的主观视角——选择拍摄角度、等待合适的光线、调整画面元素,让照片既保留了老街的真实面貌,又传递出他对老街的情感。”
陆时衍将两张照片并列放在桌上,目光转向苏软:“我不是否定纪实性的价值,而是觉得,摄影艺术的魅力在于‘平衡’。纪实是基础,没有真实,照片就失去了根基;但主观表达是灵魂,没有个人视角的注入,照片就只是冰冷的素材,无法传递更深层的情感和意义。”
他拿起苏软妈妈的照片,笑着补充:“你妈妈的这张照片,其实也藏着主观表达——拍摄者选择了教学楼和老槐树作为背景,捕捉了她们最灿烂的笑容,而不是随意拍一个模糊的背影。这种‘选择’本身,就是拍摄者的主观判断,只是它比较隐蔽,更多地服务于记忆保存而已。”
苏软看着桌上的三张照片,又低头翻了翻自己的课堂笔记,恍然大悟:“你的意思是,纯粹的‘无主观’纪实其实并不存在?因为拍摄者按下快门的瞬间,就已经做了选择——拍什么、怎么拍、拍哪个瞬间,这些都是主观判断?”
“没错。”陆时衍点头,眼神里带着赞许,“就像布列松的‘决定性瞬间’,看似是捕捉到了自然发生的瞬间,实则是他长期观察后,对‘最佳瞬间’的主观判断。纪实不是被动记录,而是主动选择后的真实呈现。”
“可我还是觉得,有些照片不需要刻意的艺术加工。”苏软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,拿出另一张照片——这是她去年拍的外婆,外婆坐在院子里择菜,阳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画面有些晃,甚至有点过曝,但外婆的笑容格外真实,“这张照片我拍得很随意,没有考虑构图和光线,但每次看都觉得很温暖,因为它记录了外婆最日常的样子。如果我当时刻意调整角度和光线,反而会失去这种自然的感觉。”
陆时衍看着照片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这正是平衡的意义——不是所有照片都需要复杂的艺术处理,关键在于你的拍摄目的。如果目的是记录日常、保存记忆,那么主观表达可以弱化,让真实感成为主导;但如果目的是创作一幅摄影作品,传递你的情感或观点,就需要在纪实的基础上加入更多主观设计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你这张照片,虽然看似随意,但你选择在阳光落在外婆头发上的瞬间按下快门,选择聚焦于外婆的笑容,这其实就是你的主观表达——你想记录的不是外婆择菜的动作,而是她在阳光下的温暖状态。”
苏软仔细回想拍摄时的场景,确实如陆时衍所说,她当时是看到阳光落在外婆头发上的样子很美,才下意识按下了快门。她抬头看向陆时衍,眼里满是惊叹:“你居然能从一张随意的照片里,看出这么多东西?”
“不是我厉害,是你拍得好。”陆时衍的声音温和,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好的照片,无论是否刻意创作,都能传递出拍摄者的情感,这就是主观表达与纪实性平衡后的魅力。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,从妈妈的老照片聊到爷爷的街景照,从课堂上的理论知识聊到实际拍摄技巧,不知不觉间,窗外的阳光已经移动了方向,落在两人的书本上,将批注和笔记的字迹映照得格外清晰。
苏软发现,和陆时衍争论观点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——他总能精准地抓住她的疑问,用具体的例子层层分析,既不否定她的想法,又能提出新的视角,让她豁然开朗。而她也能凭借自己对文学和情感的敏感,提出一些陆时衍没考虑到的角度,比如纪实照片对个人记忆的情感价值。
有好几次,两人同时说出同一个观点,又同时笑出声来。那种棋逢对手的默契,像是一股暖流,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悄悄蔓延。
“原来你不仅懂理论,还拍过很多照片啊?”苏软看着陆时衍活页夹里的照片,忍不住问道,“你上次团建说去过星空露营基地,是不是也拍了很多星星的照片?”
“嗯,拍了一些。”陆时衍合上活页夹,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,“不过有一张照片,拍得特别好,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分享。”
“什么照片?”苏软好奇地睁大眼睛。
陆时衍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看向她怀里的笔记本,笑着问道:“你妈妈的老照片,还有很多吗?下次可以带来给我看看,我想听听更多关于‘记忆纪实’的故事。”
“好啊!”苏软立刻点头,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,“我家还有一整本相册呢,都是妈妈和外婆的老照片,下次我带来给你看!”
就在这时,陆时衍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,他看了一眼屏幕,对苏软说:“我等下要去帮老师整理摄影器材,得先走了。”
“好,谢谢你今天跟我聊了这么多!”苏软连忙收拾好笔记本和照片,看着陆时衍站起身,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你活页夹里的照片,下次可以带来给我看看吗?尤其是那张你说拍得特别好的。”
陆时衍转身看着她,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,像藏着细碎的星光。他笑了笑,语气带着几分神秘:“下次交流会的时候吧,我会带来的。”
他拿起自己的《艺术概论》和活页夹,又看了苏软一眼,才转身走向图书馆入口。苏软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满是雀跃,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刚才的讨论要点,还有陆时衍提到的“平衡”观点。
她拿起妈妈的老照片,轻轻放在鼻尖闻了闻,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旧纸张香味。刚才和陆时衍争论的画面在脑海里回放,那种棋逢对手的默契,让她心里暖暖的,甚至有些期待下次的见面。
然而,苏软没有注意到,陆时衍在转身离开的瞬间,从活页夹里抽出了一张照片,悄悄放进了口袋。照片上是一个女生的侧影,坐在图书馆的窗边,手里拿着一本《艺术概论》,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——正是上周三,他悄悄拍下的苏软。
而他口袋里的这张照片,和苏软妈妈的老照片一样,边缘已经微微泛黄,背面写着一行小字:“找到那个能看懂照片里的温暖的人了。”
苏软收拾好东西,准备离开图书馆时,忽然发现桌角放着一个小小的信封,上面没有署名,只有一个简单的相机图案。她疑惑地拿起信封,打开后,里面掉出一张小小的照片——照片上是星空下的露营基地,篝火晚会的火光映照着一个女生的背影,女生手里拿着一个兔子图案的充电宝,正是团建那天晚上的她。
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:“下次交流会,告诉你一个关于‘星空照片’的秘密。”
苏软看着照片,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这张照片是谁拍的?是陆时衍吗?他说的“星空照片的秘密”又是什么?
她抬头望向图书馆入口的方向,陆时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。阳光依旧明媚,可苏软的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,泛起层层涟漪,满是期待与好奇。
下次交流会,到底会发生什么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