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令仪站起身,手还按在桌沿上。她的指尖发凉,但没有松开。亲兵刚报了东坡方向的动静,她就知道不能再等。
她走出帐门,风迎面吹来,带着沙尘的味道。萧景琰跟在她身后,一句话也没说。两人一路走到林边,那里有一处高坡,能看清岔口全貌。林沧海的人已经埋伏好了,只等信号。
他们蹲在坡后,看着远处那条小路。月光下,一个人影从营地方向走来,脚步很轻,却走得极稳。他穿的是普通军服,腰间佩刀,像是巡夜的士兵。可他绕开了主道,专挑暗处走。
那人到了岔口,停下脚步,左右看了看。接着,一个黑衣人从树后走出来,递上一卷油纸。他接过,迅速塞进怀里。
林沧海一声低哨。
几道人影从树上跃下,直接扑上去将他按住。那人挣扎了一下,但没喊出声,就被堵住了嘴。黑衣人想逃,可退路早被封死,暗卫从两侧包抄,三两下就制住了他。
沈令仪慢慢走过去。她的头又开始胀,像是有东西在颅内撞。她没停下,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。
火把亮起,照清了他的脸。
是赵崇安。
他抬头看她,眼神先是惊,然后变成恨。他被反绑着跪在地上,嘴里塞着布,说不出话,可眼睛一直在动,像在找活路。
“带回主帐。”她说。
一行人押着他回营。路上谁也没说话。到了主帐,林沧海命人把他按在地上,摘了嘴里的布。
赵崇安咳了几声,抬起头:“你们抓我做什么?我是奉命巡查!”
沈令仪没答。她走到案前坐下,脱下手套,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焦痕。那是旧伤,形状不规则,边缘发黑。
赵崇安看见那道疤,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云州誓师那年,父亲亲自用火签烙的。”她说,“只有活下来的七个人有。你也在场。”
赵崇安低下头,嘴唇动了动。
“你今夜去接信,不是第一次。”她说,“三日前,你往溪边去了两趟。第一次投毒,第二次烧信。”
赵崇安猛地抬头:“你胡说!我没有——”
“你撕的是黄麻纸。”她打断他,“烧剩一角,藏在靴底夹层。你说‘风起于青萍之末’,这是沈家军禁语,外人不知。”
赵崇安的脸白了。
“你说‘玄圭大人放心,粮道三日必断’。”她继续说,“你说话时,左肩会抖。现在,你的左肩又在抖。”
赵崇安浑身一颤,整个人像是被抽了力气。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。
沈令仪闭上眼。刚才那一段话,是她用月魂看到的。她回到三日前深夜,亲眼见他潜出营地,见他投毒,见他低声念出那句话。每一次回溯都让她头痛欲裂,但她撑住了。
“你招不招?”她睁开眼。
赵崇安跪在地上,额头抵着地面。过了很久,他说:“我……我招。”
林沧海立刻上前,笔墨备好。
赵崇安开始说。他每月十五送药包出营,里面藏着烽燧图;他把行军路线报给异族,换来的是一封封家书,说他妻儿还活着。直到三天前,对方告诉他,妻儿已被杀,他才明白自己早就没了退路。
“幕后是谁?”萧景琰问。
“是……兵部尚书周延年。”赵崇安声音发抖,“他代号‘玄圭’。他说只要大周边防破,就许异族三州自治。谢家也参与其中,想趁乱夺权。”
林沧海把缴获的皮囊打开,取出半张地图。赵崇安看了一眼,点头:“对,就是这个。”
萧景琰看向沈令仪:“原定五日后夜袭主营的计划,因今日消息未传出去,已被中止。”
她点点头。危机暂时解了。
第二天清晨,赵崇安被押上校场。沈令仪站在高台上,当众宣读他的罪状。底下将士肃立,无人喧哗。
“沈家军的刀,只为护国而挥。”她说,“今天斩的不是一个人,是一颗背叛山河的心。活着的每一个,我都信。”
林沧海拔刀,一刀砍下。
血溅在沙盘上,顺着沟壑流进代表粮道的凹槽。
沈令仪转身要走,脚下一软,扶住了台柱。她的脸色苍白,额上有冷汗。萧景琰伸手扶她,她没推开。
回到帐中,她靠在榻边,闭上眼。萧景琰坐在对面,翻看新报上来的军情。
帐外传来脚步声,是林沧海。
“残部那边稳住了。”他说,“没人再提疑心。”
沈令仪睁开眼,看了他一眼,又闭上。
萧景琰放下奏报,看着她:“你该歇一会儿。”
她没说话。
他站起身,走到帐口,掀开帘子看了看天。阳光刺眼。
她忽然开口:“周延年不会停。”
他回头。
她睁着眼,目光清冷:“他还有后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