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门内的灯芯还带着余温,指尖触碰时微微发烫。沈令仪收回手,目光落在门内地面的一小块蜡渍上。那滴蜡尚未完全凝固,边缘泛着浅黄,显然是刚刚熄灭的灯火留下的。
萧景琰抬脚跨过门槛,剑尖点地,轻轻向前探了三步。他停住,侧身让出通道。沈令仪跟上,脚步踩在干燥的石砖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屋内不大,四壁空荡,只有中央一张石台,角落堆着几卷竹简和一个翻倒的木箱。
她走到北墙边,发现蒲团压着半张纸页。蹲下身抽出,纸面泛黄,边角已被火燎去一部分。字迹潦草却熟悉——正是谢太傅惯用的笔法。她一眼认出“前朝”“遗孤”几个字,后面写着“癸未年三月初七,鹰衔令现,天枢可启”。
这日期与阶梯上的刻痕一致。
她将纸递给萧景琰。他看完,眉头微皱,“他们早知道你会来。”
沈令仪没说话,转身走向石台。她伸手摸向台面背面,指腹擦过一道细缝。用力一推,底层抽屉弹开,露出一本残破古籍。封面只剩“天机”二字,其余被撕去。
她取出书,翻开第一页。纸上写着:“非正心者启,则祸乱天下。”第二页提到“三玉合契”,第三页有图示,画着三块玉符嵌入星盘的模样。
萧景琰凑近看,“这就是秘籍真正的用途?不是武功,也不是兵法。”
“是治世之器。”她低声说,“能定国运,也能毁江山。必须由持正之人掌控。”
话音未落,书中飘出一片铜片,落地发出清脆一响。
整间屋子猛地一震。
头顶石板裂开缝隙,数十根铁刺从上方缓缓降下,间隔均匀,速度不快。同时,四壁的小孔喷出淡紫烟雾,气味刺鼻。
萧景琰立刻屏息,一手捂住口鼻,另一手拉她后退。但退路已被铁刺覆盖一半,再迟片刻就会被封死。
沈令仪站着没动。她闭上眼,额头青筋突起。头痛如刀割,但她强行沉入记忆。画面浮现——三年前冷宫雨夜,她躲在床底,听见一名老太监贴着墙低语:“三进一歇,避死门,走生路。”那是父亲旧部留下的暗语,专为应对宫中杀阵。
她猛然睁眼,“铁刺每降三寸,会停半息。趁停的时候,贴左墙走,三步后滚进石台底下。”
萧景琰没有犹豫,抓住她手腕就冲。
第一波铁刺落下,两人贴着左墙疾行。第二波开始下降时,他猛力一拽,二人扑地翻滚,刚好钻入石台下方空隙。铁刺紧随而至,在他们身后合拢,发出沉重闷响。
烟雾被石台挡住一部分,但仍有几缕渗入。沈令仪呼吸一滞,喉咙发紧。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籍,发现最后一页角落有个小字批注:“江氏女若至,当知父志未绝。”
她的手指抖了一下。
父亲没有背叛朝廷。那份通敌信是伪造的,而他知道有一天她会回来。
萧景琰靠在石台边,剑横膝上,盯着上方密布的铁刺。他声音压得很低,“现在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她说,“机关不会一直运转。这种阵法耗力,撑不过半个时辰。”
她把古籍塞进怀里,又将那半张文书折好放入袖中。铜片她没丢,攥在掌心,边缘划得皮肤生疼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头顶铁刺纹丝不动,烟雾也未再增加。外面静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。
沈令仪靠着石壁,慢慢滑坐在地。她的脸色比之前更白,嘴唇没有血色。刚才强行催动月魂,耗损太大。她想喘口气,却发现胸口像压了石头。
萧景琰转头看她,“你还撑得住吗?”
她点头,没说话。
他知道她在硬撑。她从来不说累,也不喊痛,哪怕站都快站不住了,也要往前走一步。
“等出去后,你要好好休息。”他说。
她笑了笑,很轻,“等真相全露出来,我再睡。”
忽然,她眼神一凝,望向石台缝隙。
那里有一角布料露了出来,藏在夹层里。她伸手抠出,是一小块深青色衣角,边缘绣着半朵梅花。
这个花纹……她在谢昭容常穿的披帛上见过。
她捏紧布料,指节泛白。
原来谢家的人已经来过这里。不止来过,还动了东西。那本古籍可能被人翻改过,那些关键信息,未必全是真。
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——谢昭容要的不只是权力。她想要的是“天枢引”的力量。她知道开启条件,甚至可能已经找到了另外两块玉符的线索。
萧景琰察觉她神色不对,“怎么了?”
她把布角递给他,声音平静,“有人比我们先到。而且,她知道该怎么用这本古籍。”
他接过布料看了看,眼神冷下来。
“那就不能让她再走下一步。”
沈令仪靠在墙上,闭了闭眼。头痛还在,一阵一阵地撞着太阳穴。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用月魂了,至少今晚不行。可她也不能停下。
她想起父亲最后一次见她时说的话:“意欢,若有一日你落入绝境,记得回头看看来时的路。”
她现在就在回头。
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。道观、玉符、血脉、文书、古籍。还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真正目的——不是夺位,不是复仇,而是重塑国运。
谁掌握“天枢”,谁就能决定大周的未来。
她睁开眼,看着萧景琰,“我们必须赶在她之前,找到剩下的两块玉符。”
“你知道在哪?”
她摇头,“但我可以去找。只要我还记得那些地方。”
她扶着石台边缘,慢慢站起来。腿有些软,但她站稳了。
萧景琰收剑入鞘,走到她身边,“我陪你。”
铁刺依旧悬在头顶,出口仍未打开。但他们不再只是被困住的人。
他们是追猎者。
沈令仪望着那扇紧闭的铁门,低声说:
“这一次,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