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宫门还没开,沈令仪已经站在门外。她穿了那件藏青色的厚衣,腰带上挂着暗袋,凤印就收在里面。风吹过来,袖口微微晃动,她抬手按了按。
林沧海带着人把马车备好,检查了三遍干粮和药材。他抬头看她一眼,“都齐了。”
她点头,“你回去吧。”
林沧海没动,“边关不比京城,您……多留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说,“你也盯住宫里,别出岔子。”
林沧海应了声是,带人退到远处。宫门前只剩她一个人站着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一匹黑马从晨雾里出来,萧景琰骑在马上,穿的是玄色劲装,披风被风吹得翻起。他下了马,走到她面前,把手伸给她。
她握住他的手,上了马背。
两人共乘一骑,出了城门。护送的侍卫跟在后面,没有仪仗,也没有旗号。路上行人不多,偶尔有人回头看一眼,也不知这男女是谁。
走了两个时辰,风开始大起来。沙尘从地面卷起,扑在脸上。她低头避开风,萧景琰把披风拉过来,裹住她。
“闭眼。”他说。
她靠在他背上,感觉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。风刮得更猛了,马速慢下来。前方路看不清,只能看见灰黄一片。
“前面有个废弃驿站。”他说,“先避一避。”
队伍转向小路,走了一段,果然看见一座破屋,墙塌了半边,门板歪在地上。几人把马拴好,进屋躲避。
她坐在墙角,头痛又来了。不是那种炸开的疼,而是闷在脑后,一阵一阵地压。她闭上眼,手指按住太阳穴。
萧景琰蹲下来看她,“又疼了?”
她点头。
他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一粒药递给她。她接过来吞下,没喝水。
“这次不是月圆。”他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声音有点哑,“风沙刺激的。”
他没说话,脱下外袍铺在地上,让她躺下。自己坐在旁边,背对着风口。
风拍打着残墙,发出响声。外面天色越来越暗。
过了很久,风小了些。她睁开眼,看见他侧脸被风吹得发红。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,“你冷吗?”
他转头看她,“你不问我,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头疼?”
她收回手,“我不知道。我只是猜的。”
“你在冷宫的时候,我就让人送过药。”他说,“没人知道是我给的。”
她看着他,“我知道。”
他皱眉,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第一次用金手指回溯那天。”她说,“我看见送药的小太监,手里捏着一块玉佩。是你书房案角摆着的那一块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
“你一直在看我。”她说,“可你不动。”
“我不能动。”他说,“谢家势力太大,朝中一半官员和他们有往来。我要是救你,整个朝廷都会乱。那时候北狄已经在边境集结,我必须等。”
她没反驳。
他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“我不是不在乎你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选择了更大的局。”
她笑了笑,“现在你还这么想吗?”
“现在不一样了。”他说,“你站起来了,我也能放手了。”
她靠在墙上,没再说话。
风停了。外面沙尘落定,天空露出一点光。他们起身走出屋子。马还在原地站着,抖了抖身上的沙。
“还能走吗?”他问。
“能。”她说。
两人重新上马。太阳升起来,照在荒原上。路变得清晰了些。
中午时分,到了下一个补给点。换了马,喝了热水。她吃了半块饼,喝了一口茶。
“还有几天到?”她问。
“五天。”他说,“如果路上不再遇上沙暴。”
她点头。
下午走得慢了些。风还在刮,但不如上午凶。她坐在他身后,手抓着他的腰带。马蹄踩在硬土上,发出沉闷的声音。
傍晚,天边泛红。远处出现一道黑线,那是边关城墙的轮廓。
“快到了。”他说。
她抬起头,看见城墙上有火光亮起。守夜的士兵在巡逻,影子在墙上移动。
进了城门,街道安静。百姓早早关门闭户。他们被安排在一处军营旁的院落住下。房间简单,床是木板搭的,桌上放着油灯。
她走进屋里,把凤印从暗袋里拿出来,放在桌上。灯光下,印钮上的双凤纹泛着光。
萧景琰跟进来,“累了吧?”
“还好。”她说,“我想出去一趟。”
“去哪?”
“城墙。”
他没拦她。两人一起往城墙走。守兵认出他,立刻行礼让路。
他们登上最高处,风比城里大。她望向远处,那里有一片空地,曾经是沈家军的营地。
“那里现在是什么?”她问。
“废了。”他说,“三年前烧毁后就没重建。有些老兵会在夜里过去守一会儿。”
她点点头。
“你想去吗?”他问。
“明天再去。”她说,“今天我想看看它在哪里。”
他站在她身边,没说话。
风吹着他们的衣服。远处戍楼的火光一闪一闪。
“你说过,真相始于边关。”她忽然说。
“是。”他说,“也会在这里结束。”
她转头看他,“那你希望我们的开始,也在这里吗?”
他看着她,眼睛很亮。“我希望。”
她伸手抓住他的手。他的手很凉,但她没松开。
“我父亲死在这里。”她说,“我兄长也死在这里。我不想再看到别人死在这片土地上。”
“不会了。”他说,“有我在,有你在,就不会了。”
她低头,声音轻了些,“我不是为了报仇才来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说,“你是为了守住这里。”
她看着远方,“我想和你一起守住。”
“好。”他说,“我们一起。”
她笑了下,把头靠在他肩上。
他抬起另一只手,轻轻抱住她。
风还在吹,但不再冷。
第二天清晨,她独自去了旧营地。地上还能看见焦黑的痕迹,木桩倒塌,铁器锈在土里。她蹲下,捡起一块碎甲片,上面刻着一个“沈”字。
她把它放进怀里。
回来的路上,遇到几个老兵。他们穿着旧军服,背着弓箭。看见她,停下脚步。
“你是……沈家的人?”其中一个年长的问。
她点头。
老人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她腰间的暗袋,“你来查事的?”
“是。”她说,“也来看看。”
老人沉默了一会儿,“我们还活着的,都在等这一天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。
回到住处,萧景琰正在看军报。他抬头看她,“查到了什么?”
“还没开始查。”她说,“但我见到了人。”
他放下纸,“你想怎么做?”
“先把名单核对一遍。”她说,“然后找当年的记录。军营的账本、粮草出入、调令存档,都要看。”
“我可以让人配合。”他说。
“不用你说。”她说,“我自己去要。”
他看着她,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
“哪样?”
“不怕事。”他说。
她走到桌边,拿起凤印,“我现在有这个。我不怕任何人。”
他站起来,走到她面前,“你知道吗,我最怕的不是谢家翻身,而是你有一天会走。”
她抬头看他。
“我怕你查清一切,就离开京城,留在边关。”他说,“我怕你不再信我。”
“我信你。”她说,“从你让我掌凤印那天起,我就信了。”
他伸手碰她的脸,“那你愿意留下来吗?不只是为了宫里,也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我。”
她看着他,很久。
然后她说:“我不走。我要和你一起,守住这个国家,守住这片土地。不止三年,不止十年,是一辈子。”
他抱住她。
她靠在他怀里,听见他心跳很快。
外面传来脚步声,有人在院门口通报。
她从他怀里抬头。
他松开手,但没退后。
“什么事?”他问。
门外的人说:“周将军求见,说有紧急军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