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淑芬的脸在林风的视野里，由模糊变得清晰。
那张脸上写满了中国式母亲特有的、混合着“恨铁不成钢”与“心疼儿子别累着”的复杂情绪。
“儿子，累了吧？吃点水果。”
她将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苹果块放在桌上，牙签都插好了，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林风那黑漆漆的电脑屏幕，以及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。
“你看看你，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。是不是电脑又中病毒了？跟你说了多少次，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站！要不我让陈斌过来给你看看？人家是高材生，弄这个肯定比你强。”
病毒……
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，劈开了林风脑中那片名为“绝望”的混沌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死死盯着母亲，眼神里不再是空洞，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、燃烧的思索。
王淑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：“你……你这么看我干什么？我说错了吗？你以前电脑中毒，不就是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？你还跟我说，对付病毒不能光想着杀，要清理干净，还要把漏洞补上，不然下次还来！我看你就是瞎折腾，重装个系统不就完事了？”
重装系统……
清理……修补……
而不是杀死……
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又猛地放大！
对啊！
他一直在钻牛角尖！
“黄金之手”给他设下了一个二选一的死局：要么用“解药”灭绝人类，要么眼看饥荒爆发，文明倒退。
他所有的推演，都基于“消灭病毒”这个前提。
可如果……病毒本身，就是“系统”的一部分呢？如果，他不去“卸载”它，而是去“重装”它呢？
那个被“因果加密”的自毁后门，那把“钥匙”……它能打开门，执行“自毁”指令。那它为什么不能打开门，去执行一个新的指令？一个由他林风编写的指令！
用敌人的后门，安装自己的“补丁”！
“普罗米修斯！”林风在心中狂吼，声带仿佛都在共振，“放弃所有‘消灭’路径！以‘基因重编程’为核心，重新推演！目标：利用‘因果锚点’的最高权限，在不触发病毒变异机制的前提下，篡改其‘自毁程序’的最终产物！”
【指令已接收！正在进行全新维度推演……】
沙盘系统上，那两条通往毁灭的路径瞬间消失。一条全新的、散发着微光的道路，在无尽的黑暗中被强行开辟出来！
【推演开始！】
【第一步：利用已捕获的协议碎片，构建‘因果欺诈’指令。该指令将伪装成‘黄金之手’的远程控制信号，用‘钥匙’开启病毒的基因后门。】
【第二步：注入全新信使RNA序列——‘女娲补丁’。该补丁将替换原有的‘绝育肽链’生成模块。】
【第三步：新模块激活。病毒在分解时，将释放一种新型良性蛋白。该蛋白对人体无害，且能高效分解土壤中的病毒孢子，并转化为一种强效的生物氮肥，极大程度地改良土壤！】
这已经不是疫苗了！
这是“神迹”！是把一场足以毁灭文明的瘟疫，硬生生扭转成一场遍及全球的农业技术大升级！
“黄金之手”想修剪人类，林风就要逼着他们的“剪刀”，去给人类的花园施肥！
但很快，新的问题出现了。
【警告：‘女娲补丁’的RNA序列极其精密，常规生物制药技术无法稳定生产。强行生产，成功率低于0.1%，且可能导致补丁失效，触发未知变异。】
林风的心又是一沉。他有完美的“软件”，却没有能承载它的“硬件”。
“普罗米修斯，搜索国家最高级别的机密科技库，寻找能够实现原子级精度操作的医疗技术！”
【正在检索……检索完毕。】
沙盘系统上，一个代号为“女娲”的绝密项目被高亮显示。
【“女娲”系列纳米医疗机器人：由华夏军工和科学院联合开发的最高机密项目。机器人尺寸为20纳米，可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人体，具备独立的AI识别、基因测序和细胞级手术能力。目前项目已进入第三代，理论上可对单体病毒进行精准的基因编辑。】
就是它！
林风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他立刻抓起加密手机，拨通了慕容雪的号码。
“林风？”电话那头，慕容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焦急，“总局长已经看到了你的报告，生物部门的专家们正在验证，但他们…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”
“告诉他们，那是陷阱。”林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，“我发给你的第一个方案，是‘黄金之手’的绝育计划。现在，听我的，启动‘女娲计划’。”
“女娲计划？”慕容雪一愣。
“对。我会把一份新的‘疫苗’数据包发给你，它真正的核心，是纳米机器人。你必须立刻说服总局长，动用最高权限，让‘女娲’项目组接管疫苗生产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”
林风的语速极快，不给慕容雪任何提问的时间。
“还有第二件事。‘黄金之手’在非洲卡萨共和国的北部，有一个伪装成‘国际援助医疗站’的生物实验室，我把精确坐标发给你。你必须亲自带队，或者派遣最精锐的特工，立刻突袭那里，缴获最原始的病毒样本和所有基因改造数据。这关系到后续的验证，以及防止他们放出第二种病毒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慕容雪没有丝毫犹豫，果断应下，“我马上向总局长汇报。你……注意安全。”
挂断电话，林风将包含着“女娲补丁”和纳米机器人控制协议的最终方案加密发送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松弛下来，一股仿佛要将他灵魂抽空的疲惫感席卷而来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指令从第九局通过加密线路，直接下达到了临海市应急指挥中心。
正在焦头烂额分析着全球经济动荡数据的陈斌，猛地收到了来自省厅的红色紧急预警。
“……要求临海市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生物安全应急演练，模拟应对未知高传染性病毒。重点演练全市医疗资源调配、隔离区划定、物资供应链压力测试……”
陈斌看着这份没头没尾的指令，满头雾水。
全球在闹经济危机，怎么突然要搞防疫演练？
但他没有丝毫犹豫，立刻站起身，大声命令道：“通知各部门，一级战备！按预案执行！”
他不知道，他此刻的尽忠职守，正在为一个他最看不起的人，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林-风的房间里。
王淑芬看着儿子打完电话后，那一脸如释重负又疲惫不堪的模样，心中的不满又涌了上来。
“打完了？跟那个小雪？我跟你说林风，人家姑娘是国家的人，你们单位还分房子，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！你要是敢三心二意，我打断你的腿！”
林风抬起头，看着兀自喋喋不休的母亲，看着她脸上那熟悉的、无法沟通的表情。
一边，是企图颠覆文明、将人类推向灭绝的“黄金之手”。
另一边，是催着他吃水果、担心他找不到对象、逼着他去考公务员的亲生母亲。
两个世界，在他的脑海里疯狂交织、碰撞，最终化作一股让他无法忍受的荒诞和窒息。
他受够了。
真的受够了。
他缓缓站起身，走到自己的衣柜前，拉开柜门，开始沉默地拿出里面的衣服，一件一件地扔在床上。
王淑芬愣住了，唠叨声戛然而止。
“林风？你……你干什么？”
林风没有回头，只是平静地说道：“我回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