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妃宫中的小宴,丝竹隐隐,笑语晏晏,但在某些人眼中,这不过是暗流之上的浮华。
与此同时,东厂督公府的书房内,烛火通明。
宫寒渊刚处理完一桩紧急公务,是关于边关一批军械贪墨案的最终处置,涉事官员名单已定,只待他朱笔批红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并非真实存在,而是他经手太多此类事务后,无形中沾染的肃杀。
赵刚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,垂首禀报:“督公,德妃娘娘宫中的小宴尚未结束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几分,“据我们的人观察,席间几位夫人言语间多次试探沈医女与督公府的关系,德妃娘娘亦有撮合之意,沈医女……似乎不胜其扰,饮了不少酒,已有醉态。”
宫寒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,一滴浓墨险些滴落在名单上。
他抬起眼,眸色在烛光下幽深难辨。
“醉了?”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是,据报面色酡红,言语已不甚清晰。”赵刚回道,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。
他跟在宫寒渊身边多年,深知这位主子对沈医女的不同,否则也不会特意派人盯着宫宴动向。
宫寒渊放下朱笔,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。
德妃……还有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夫人……她们打的什么主意,他一清二楚。
将沈怜星置于那样的境地,看她被灌酒,被试探……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,比他面对那些贪官污吏时更甚。
他站起身,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。
“备车,入宫。”他声音冷冽,“杂家正好有些‘小事’,需向德妃娘娘‘请教’。”
赵刚心领神会,立刻应声:“是!”
马车在夜色中疾行,直奔宫闱。
宫寒渊靠坐在车厢内,闭目养神,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,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。
他并非特意去为她解围,只是……恰好有公务,顺路而已。
他如此告诉自己。
当宫寒渊的身影出现在德妃宫殿门口时,那无形的威压瞬间让殿内暖融的气氛降至冰点。
丝竹声停,笑语声歇,所有人都站起身,恭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畏惧。
“参见督公。”宫寒渊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,最后,精准地落在那个倚在案边,双颊绯红,眼神迷离,正努力与沉重眼皮抗争的沈怜星身上。
她鬓发微乱,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氤氲着一层水雾,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,试图保持清醒,却徒劳无功。
那副娇憨无助又带着几分不自知媚态的模样,与他平日所见判若两人。
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,心底那丝烦躁更甚。竟醉成这样?
“杂家路过,听闻娘娘设宴,特来叨扰。”他声音平稳,听不出波澜。
德妃连忙挤出笑容:“督公大驾光临,是本宫的荣幸。快请上座。”
她眼神闪烁,心中暗自揣度宫寒渊的来意。
宫寒渊并未理会她的客套,视线依旧锁在沈怜星身上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:“看来沈医女不胜酒力,娘娘宫中的酒,后劲似乎不小。”
德妃笑容一僵,连忙道:“是下面人不懂事,上了些烈酒,本宫也未曾料到沈医女酒量如此浅。”
这时,沈怜星似乎被他们的对话惊扰,迷迷糊糊地抬起头,醉眼朦胧地望向宫寒渊的方向,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:“……好吵……”
声音虽轻,但在寂静的殿内却格外清晰。
德妃和几位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变。
宫寒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意味,他不再多言,径直走到沈怜星案前。
“宴席既已尽兴,杂家便顺路带她回去了。省得在此失仪,扰了娘娘雅兴。”
这话说得不容置疑,甚至带着点问责的意味。
德妃哪里敢反驳,连声道:“应当的,应当的。有劳督公了。”
宫寒渊伸出手,并非搀扶,而是直接握住了沈怜星纤细的手臂,微微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提起。
沈怜星浑身软绵绵的,根本站立不住,惊呼一声,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倒去。
他手臂一揽,顺势将她稳稳地接入怀中,半扶半抱。
她的身子很软,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浓郁的酒气,隔着衣料传来。
她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,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,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嘤咛。
“别动。”他低声在她耳边警告,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,却似乎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。
或许是这声音里的威严震慑了她,或许是找到了支撑,沈怜星竟真的安静下来,乖乖地将额头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,不再动弹。
在德妃和众人震惊、探究、畏惧交织的目光中,宫寒渊面无表情,就这样半抱着醉醺醺的沈怜星,转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宫殿。
玄色衣袂翻飞,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气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