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：苍梧新声
苍梧台的钟声在三日后的清晨重新响起。这一次，钟声不再带着警报的急促，而是沉稳悠长，像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往事。凌越站在碑林殿的新碑前，碑上刻着“银霜”二字，旁边是一朵银白的鸢尾花，与周围苍梧花的石碑相映成趣。
“寻界人派来了使者。”阿瑶捧着一卷竹简走进来，竹简上的封泥印着银色的鸢尾，“他们说，想亲眼看看断界崖的封印。”
凌越的指尖在银霜的碑上轻轻摩挲，碑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，让他想起银霜灰蓝色的眼睛。“让他们来。”他转身，左臂的苍梧花印记泛着淡淡的金光，“正好让他们看看，三百年前的真相。”
三日前从断界崖回来后，凌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苍梧台的禁地“藏典阁”。那里存放着守界人最古老的典籍，其中一本泛黄的帛书上，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秘闻——当年并非守界人想独占界心，而是缚界者发现界心与蚀界存在某种联系，主张彻底销毁，两派因此反目，寻界人中的激进派趁机挑拨，才导致了那场悲剧。
“藏典阁的帛书，我已经抄了副本。”阿瑶将另一卷竹简递给他，“上面的字迹与银霜的界钥碎片上的纹路一致，足以证明她说的是真的。”
凌越展开竹简，上面的字迹古朴苍劲，记载着缚界者世代相传的誓言：“以我之躯，封蚀界之缝；以我之魂，护苍莽之安。”他的指尖划过“护苍莽之安”五个字，突然明白，守界人与缚界者的目标从未不同，只是选择的道路各异。
寻界人的使者在午时抵达苍梧台。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者，身着与银霜相似的银色长袍，只是袍角绣着黑色的纹路，那是寻界人中“主和派”的标志。他看到碑林殿的新碑时，突然停下脚步，对着银霜的石碑深深鞠躬。
“老夫墨渊，是缚界者的远亲。”老者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，“三百年了，缚界者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。”
凌越将帛书的副本递给他：“这是当年的真相。守界人欠缚界者一个道歉。”
墨渊接过竹简，手指颤抖地翻阅着。当看到帛书上的誓言时，他突然老泪纵横：“先祖们没有骗我们……他们真的是为了守护苍莽界……”
随行的寻界人中有年轻者露出惊讶之色，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段秘闻。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：“可蚀骨王是因界心而苏醒，界心本身就是祸根，银霜大人不该……”
“不该用生命去封印？”凌越打断他，目光扫过在场的寻界人，“界心确实与蚀界有关，但它也是目前唯一能压制蚀界的力量。就像火，能取暖，也能焚城，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。”
他指向锁界塔的方向：“界心碎片还在镇界碑中，它的力量正在与封印产生共鸣。如果我们能合力研究它，或许能找到彻底解决蚀界的方法。”
墨渊沉思片刻，突然对凌越拱手：“凌越大人的气度，老夫佩服。寻界人中的主和派，愿与苍梧台合作，共同研究界心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，令牌上刻着银色的鸢尾，“这是寻界人的‘通界令’，持有它，可自由出入寻界人的领地‘碎星渊’，那里存放着缚界者留下的古籍，或许对研究界心有帮助。”
凌越接过令牌，令牌入手冰凉，上面的鸢尾花纹路与银霜的印记完全一致。他突然想起银霜最后的话，或许，这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。
“碎星渊在哪？”
“在东陆的‘迷雾泽’深处。”墨渊指向东方，“那里的界缝最为稳定，缚界者的先祖曾在那里建立过观测站。只是近百年来，迷雾泽被‘影族’占据，他们是寻界人中的激进派，主张利用蚀界的力量，对守界人敌意极深。”
凌越的眉头微微皱起。影族的名字，他在古籍中见过记载，他们能操控影煞，三百年前挑拨两派关系的，正是影族的先祖。
“影族若知道我们合作，必然会从中作梗。”阿瑶担忧地说，手里的符笔不自觉地握紧。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凌越的眼神变得坚定，“三百年的恩怨该了结了，藏在暗处的阴谋，也该见见光了。”
墨渊赞赏地点点头：“老夫会派寻界人的‘星卫’护送你们。星卫是缚界者的后裔，能在迷雾泽中辨别影族的踪迹。”
三日后，凌越与阿瑶带着十名守界人，在五位星卫的护送下，踏上了前往东陆的路。星卫们都穿着银色的轻甲，背上背着镶嵌着星屑石的长弓，他们的步伐轻盈，目光锐利，像一群警惕的猎鹰。
“迷雾泽的瘴气能迷惑心智，”领头的星卫名叫星痕，他递给凌越一袋银色的粉末，“这是‘清星砂’，遇到瘴气时撒一点，能保持清醒。”
凌越接过药袋，指尖触到星痕的手，两人的印记同时微微发烫——星痕的右臂上，也有一朵银色的鸢尾，只是花瓣上没有锁链，显得更加自由。
“银霜是你的……”
“是家姐。”星痕的声音有些低沉，“她出发前说，若能与守界人和解，就算付出性命也值得。”他抬头看向凌越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，“多谢你完成了她的心愿。”
凌越没有说话，只是将清星砂收好。他知道，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，唯有完成银霜未竟的事业，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。
进入迷雾泽的第一日，一切平静。泽中的树木都长着白色的叶子，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无数跳动的星子。星卫们用星屑石在前方探路，清星砂撒过的地方，瘴气都自动退散，留下一条清晰的通路。
但到了夜晚，异变突生。
守界人的营地周围突然出现无数黑影，这些黑影与影煞相似，却更加凝实，能化作人形，手持黑色的弯刀，悄无声息地靠近。
“是影族的‘影卫’！”星痕立刻拉开长弓，星屑石箭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，“他们能融入影子，大家小心！”
凌越的苍梧花印记突然发烫，他能感觉到黑影中蕴含的蚀界之力，比影煞更加精纯，显然是经过影族刻意培养的。
“结阵！”凌越大喊，守界人立刻组成防御阵形，手中的符箭对准黑影。
影卫们突然加速，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闪电，突破了星卫的箭雨，直扑阵中央的凌越。他们的目标很明确——夺取凌越身上的界心拓本。
“护住拓本！”阿瑶甩出数张符纸，符纸在空中炸开，化作金色的光墙，暂时挡住了影卫的攻势。
凌越握紧短刀，体内的界力快速运转。他能看到影卫的影子在地上扭曲，那些影子才是他们的本体，弯刀只是凝聚的力量。
“攻击影子！”他大喊着，短刀划出一道金弧，劈向最前面那名影卫的影子。
金芒接触到影子的瞬间，影卫发出一声惨叫，凝聚的人形开始消散，化作一缕黑烟。其他影卫见状，立刻将影子藏在树木的阴影里，攻势变得更加诡异。
“用清星砂！”星痕大喊，将一袋清星砂撒向空中。银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散开，落在树木的阴影里，发出滋滋的声响，将影卫的影子逼了出来。
守界人的符箭立刻跟上，箭头上的界力与清星砂产生共鸣，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，将所有影卫的影子都困在里面。
影卫们在光网中疯狂挣扎，却被光网不断净化，最终化作黑烟消散。迷雾泽再次恢复平静，只留下地上那些被清星砂灼出的黑色痕迹。
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。”星痕收起长弓，脸色凝重，“影族的首领‘墨影’是个疯子，他认为只有彻底释放蚀界的力量，才能‘净化’苍莽界。”
凌越看着那些黑色的痕迹，突然想起断界崖的蚀骨王。影族与蚀界之间，必然存在某种更深的联系，或许墨影知道蚀界的真正来历。
“加快速度。”凌越做出决定，“必须尽快赶到碎星渊，找到缚界者的古籍。”
接下来的路程中，影族的袭击越来越频繁。他们不再直接强攻，而是利用迷雾泽的环境设下陷阱——会吞噬界力的藤蔓，能迷惑心智的瘴气，甚至能模仿人声的影子，让守界人与星卫疲于应对。
在一次躲避陷阱时，阿瑶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隐藏的洞穴。洞穴里漆黑一片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，墙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。
“这些是……蚀界的文字？”阿瑶用符纸照明，发现符号的形状与蚀骨王外壳上的纹路相似，“上面好像在记载什么仪式。”
凌越跳进洞穴，苍梧花印记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，照亮了洞穴深处的一幅壁画——壁画上，无数影族的人围着一个巨大的祭坛，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块黑色的石头，石头的形状与界心碎片一模一样，只是散发着暗紫色的光。
“他们在模仿界心。”凌越的心跳漏了一拍，“墨影想制造一个假的界心，用来沟通蚀界。”
壁画的最后一幅画，是祭坛周围开满了黑色的花，那些花正在吞噬苍莽界的生灵，天空被暗紫色覆盖，与断界崖的瘴气如出一辙。
“不好！”星痕突然冲进洞穴，脸色苍白，“星卫探测到前方有强烈的蚀界气息，墨影可能已经开始仪式了！”
凌越立刻拉着阿瑶冲出洞穴，只见前方的迷雾突然散开，露出一片巨大的空地。空地中央，果然有一座黑色的祭坛，墨影正站在祭坛上，手持一把黑色的匕首，匕首上滴落的血正渗入那块黑色的石头。
周围的影族信徒跪在地上，口中念着诡异的咒语，他们的影子正在被祭坛吸收，化作黑色的雾气，融入那块石头。
“拦住他！”凌越大喊，短刀带着金芒冲向祭坛。
墨影抬起头，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：“来得正好！让你们亲眼看看，新世界的诞生！”他举起匕首，刺向自己的心脏，“以影族之血，唤蚀界之门！”
黑色的石头突然爆发出暗紫色的光，祭坛周围裂开无数道细小的界缝，影煞从界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，朝着凌越等人扑来。
“守界阵！”凌越大喊，守界人立刻组成阵形，符箭如雨般射向影煞。
星卫们的长弓也射出银芒，清星砂与界力交织，在祭坛周围形成一道光墙，暂时挡住了影煞的攻势。
阿瑶跑到祭坛边缘，发现石壁上刻着与洞穴里相同的符号。“这些符号能反向引导！”她大喊着，符笔蘸着凌越的血，在符号上快速涂改，“凌越哥，用界心拓本！”
凌越立刻掏出界心拓本，将体内的界力注入其中。拓本爆发出淡金色的光，与阿瑶涂改后的符号产生共鸣，祭坛上的黑色石头突然剧烈震动，暗紫色的光芒开始减弱。
“不！”墨影发出一声怒吼，试图阻止，却被光墙挡住。
黑色的石头在金芒的照耀下，表面开始剥落，露出里面的真面目——那根本不是什么假界心，而是一颗被蚀界之力污染的界心碎片，与锁界塔的那块同源。
“原来他找到的是另一块碎片。”凌越恍然大悟，三百年前界心被剥离后，可能碎裂成了多块，墨影得到的这一块，已经被蚀界污染。
阿瑶的符笔落下最后一笔，祭坛上的符号全部亮起，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，将黑色的石头包裹。符阵的光芒越来越强，黑色石头上的暗紫色光芒逐渐被净化，露出里面淡金色的内核。
墨影看着这一幕，脸上的疯狂变成了绝望。他冲向符阵，却被反弹的力量震飞，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当最后一丝暗紫色的光消散时，那块界心碎片飞离祭坛，朝着凌越飞来，与他怀里的拓本产生共鸣，在空中旋转着，最终化作一道金光，钻进了他左臂的苍梧花印记里。
印记突然暴涨，凌越能感觉到两股界力在体内融合——一股来自锁界塔的界心碎片，一股来自这块被净化的碎片。脑海里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，他终于看到了蚀界的真相——蚀界不是另一个世界，而是苍莽界自身的“阴影”，由生灵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，界心则是苍莽界的“本心”，能净化阴影，却也能被阴影污染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凌越喃喃自语，终于明白三百年前缚界者的担忧。界心的力量确实危险，因为它映照着苍莽界的善恶，就像一面镜子。
墨影瘫坐在地上，看着空荡荡的祭坛，突然放声大笑：“我错了……原来蚀界就是我们自己……”他的笑声越来越悲凉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，“影族欠缚界者的，欠守界人的，都由我来还。”
他突然冲向一道未闭合的界缝，身影被影煞吞噬，界缝随之闭合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影族的信徒们面面相觑，最终在星痕的劝说下，放下了武器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，只是被墨影的谎言蒙蔽，并非真心想毁灭苍莽界。
凌越走到祭坛前，看着那些被涂改的符号，它们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，像在诉说一个新的道理——对抗蚀界，不能只靠封印，更要净化人心。
“我们去碎星渊。”凌越转身，左臂的苍梧花印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，“那里一定有彻底解决蚀界的方法。”
星痕点点头，带领着星卫和归顺的影族信徒，朝着迷雾泽的深处走去。阳光穿透迷雾，照在他们身上，留下长长的影子，那些影子不再扭曲，而是与他们的身体和谐地依偎在一起，像一个个被原谅的过去。
凌越看着前方的路，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。他知道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，净化蚀界的道路会很漫长，但他不再孤单。守界人、缚界者、寻界人，甚至曾经的敌人，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苍莽界。
就像左臂的苍梧花印记，融合了界心的力量后，变得更加完整，也更加温暖。它不再只是守界人的象征，而是所有热爱苍莽界的生灵，共同的印记。
迷雾泽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，吹过凌越的发梢，带来远方碎星渊的呼唤。他握紧手中的短刀，与阿瑶并肩前行，身后的祭坛在金光中缓缓沉入地下，仿佛在为这段新的旅程，献上最虔诚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