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裂谷残阳
残阳如血,泼洒在苍莽界西陆的“断骨裂谷”上。
谷壁是赤褐色的岩石,层层叠叠如巨兽的肋骨,被风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风穿过孔洞时发出呜咽,混着谷底传来的低吼,像无数冤魂在嘶嚎。凌越趴在谷壁的裂缝里,指节抠进岩缝的棱角中,指甲缝里渗出血迹,与岩石的赤色融为一体。
他的呼吸很轻,喉结滚动时带着铁锈味——那是三天前被“蚀骨兽”的酸液灼伤喉咙留下的痕迹。视线越过身前的岩棱,能看到谷底的沙砾上,三只蚀骨兽正围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撕咬。尸体穿着与凌越同款的灰布劲装,胸口绣着半朵残破的“苍梧花”,那是“守界人”的标志。
“第七个了。”凌越的睫毛颤了颤,将眼底的涩意压下去。同行的七人,如今只剩他一个。
三天前,他们接到“苍梧台”的传令,说断骨裂谷出现“界缝异动”,需即刻探查。作为守界人中最年轻的小队,他们带着祖传的“镇界符”深入裂谷,却没料到会遭遇蚀骨兽群。那些长着六足的怪物,外壳如黑曜石般坚硬,口器喷出的酸液能融化玄铁,更可怕的是它们对“界力”的嗅觉——守界人身上的苍梧花印记,对它们而言就是最鲜美的诱饵。
凌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臂。灰布下,苍梧花的印记正隐隐发烫,花瓣的纹路里渗出淡金色的光,那是体内“界力”正在对抗蚀骨兽的气息。他攥紧了腰间的短刀,刀柄是用苍梧木做的,上面刻着父亲的名字“凌苍”。
“爹,我可能要食言了。”他在心里默念。出发前,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守界人守的不是界,是心里的那口气。”那时他还笑着回:“等我回来,您教我画完整版的镇界符。”
谷底的蚀骨兽突然停了下来,六只复眼齐刷刷望向谷壁。凌越的心猛地一沉——它们发现了。
最前面的蚀骨兽猛地跃起,六足如钩,顺着岩壁向上攀爬,坚硬的外壳刮擦岩石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凌越咬紧牙关,翻身躲进更深的裂缝里,同时摸出怀里的镇界符。符纸是用苍梧树皮做的,上面用界力画着残缺的符文,那是父亲匆忙间教他的保命符,只能勉强阻挡低阶异兽。
“嘶——”蚀骨兽的酸液喷在裂缝口的岩石上,瞬间融出个黑窟窿。凌越能闻到刺鼻的气味,脸颊的皮肤像被火燎过一样疼。他将镇界符贴在裂缝内侧,符纸接触到酸液的飞沫,立刻爆发出淡金色的光盾,暂时挡住了攻势。
但蚀骨兽的嘶吼引来了更多同伴。凌越透过光盾的缝隙看去,谷底又爬上来三只蚀骨兽,它们的外壳在残阳下泛着油光,口器里滴落的酸液在岩壁上烧出一串黑洞。
“不能坐以待毙。”凌越摸了摸胸口,那里藏着块温热的石头——是他们在裂谷深处找到的“界核碎片”。苍梧台的传令说,界缝异动可能与界核有关,这块碎片散发着与镇界符同源的气息,或许是最后的希望。
他深吸一口气,将界核碎片攥在手心。碎片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,与体内的界力产生共鸣,左臂的苍梧花印记突然变得滚烫,花瓣的纹路竟开始缓缓旋转,像朵活过来的花。
“这是……”凌越愣住了。父亲说过,只有掌握完整界力的守界人,苍梧花才会旋转,而他连基础的符文都画不完整。
蚀骨兽的酸液不断撞击光盾,光盾的光芒越来越淡,眼看就要碎裂。凌越不再犹豫,将体内所有的界力注入短刀,苍梧木的刀柄突然亮起,刀刃上浮现出与苍梧花相似的纹路。
“爹教我的第一式——破岩。”他低喝一声,翻身冲出裂缝,短刀带着淡金色的光弧,朝着最前面的蚀骨兽劈去。
刀刃与蚀骨兽的外壳碰撞,发出金石交鸣的脆响。蚀骨兽吃痛,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,六足猛地踹向凌越的胸口。凌越被踹得倒飞出去,撞在岩壁上,喉头一阵腥甜,吐出的血溅在苍梧花印记上,印记的光芒竟更亮了。
界核碎片在他手心发烫,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,引导着他体内残存的界力。凌越突然想起父亲画符时的姿势,下意识地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,在身前画出一个残缺的符文——那是镇界符的最后一笔,他以前总也画不对。
血符离体的瞬间,界核碎片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,将血符补全。完整的镇界符悬浮在半空,散发出的光盾比之前强了十倍,将所有蚀骨兽都罩在里面。蚀骨兽在光盾里疯狂冲撞,却被光盾反弹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,外壳上甚至出现了裂纹。
“有效!”凌越惊喜地发现,界核碎片似乎能弥补他界力的不足。他趁机爬起来,沿着岩壁向上攀爬,短刀在岩石上凿出一个个落脚点。
就在他快要爬到谷顶时,光盾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。最外面的蚀骨兽用头猛撞光盾,外壳碎裂的同时,露出了里面柔软的肉冠,肉冠上布满了细小的眼睛,正死死盯着凌越手中的界核碎片。
“它们是冲着界核来的!”凌越恍然大悟。界核碎片散发的气息,对蚀骨兽来说不仅是诱饵,更是能增强力量的宝物。
光盾在蚀骨兽的自爆式攻击下终于破裂,几只蚀骨兽像黑色的箭一样射向凌越。凌越已经爬上了谷顶,他转身看着追来的异兽,将界核碎片揣进怀里,握紧短刀迎了上去。
谷顶的风更大了,吹得他的灰布劲装猎猎作响。残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身上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与远处连绵的苍莽山脉连在一起。凌越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话——守界人守的不是界,是心里的那口气,那口气在,界就在。
他的短刀再次亮起,苍梧花的纹路在刀刃上流转,这一次,他不再是为了保命,而是为了守住手里的界核,守住身后的苍莽界。蚀骨兽的嘶吼在耳边炸响,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,像谷顶那块历经千年风雨的岩石。
当第一只蚀骨兽的尸体坠下裂谷时,凌越的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但他没有停下,短刀起落间,淡金色的界力与赤色的鲜血交织,在残阳下绘出一幅悲壮的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最后一只蚀骨兽倒在他脚下。凌越拄着短刀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身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——这是守界人血脉的自愈能力,也是界力的馈赠。他抬头望向远处,苍梧台的方向隐约有光点闪烁,那是其他守界人的信号。
他从怀里摸出界核碎片,碎片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,但依然温热。凌越将碎片小心翼翼地包好,放进贴身的布袋里,然后对着裂谷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——那里埋着他的同伴,也埋着他未说出口的告别。
“我会带着界核回去,告诉苍梧台这里的一切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被风吹散,却仿佛穿透了裂谷的岩层,传到了地底深处。
转身时,凌越看到谷顶的岩石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小小的苍梧花,花瓣上沾着他的血,在暮色中微微颤动。他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花瓣,花茎突然长高,将花瓣送到他的掌心,像在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。
凌越握紧花瓣,转身朝着苍梧台的方向走去。他的脚步有些踉跄,却异常坚定,身后是逐渐沉入黑暗的断骨裂谷,身前是星光初现的苍莽大地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,界核碎片的出现,蚀骨兽的异动,都在预示着苍莽界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,而他,一个还没学会完整符文的年轻守界人,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。
夜风渐起,吹过他的发梢,带来远处异兽的嘶吼和同伴们仿佛还在耳边的笑声。凌越紧了紧手中的短刀,左臂的苍梧花印记再次发烫,这一次,他没有感到疼痛,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印记流向四肢百骸,像父亲的手,在黑暗中轻轻推着他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