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张汤到访的弦外之音
张汤派人送帖的消息传到耳中时,孙玄正在灯下整理霍去病交代的府中账目。他捏着那页写满粟米、布匹数量的竹简,指尖微微发紧——这名字他记着,霍去病偶尔在府中议事时提过,说这位御史大夫“眼如鹰隼,心似秤砣”,是连丞相都要让三分的人物。
“小郎君,张大人的帖子……接吗?”刘管家站在一旁,声音压得低,“按说他是朝廷重臣,您刚得陛下恩赏,不见不合规矩;可他这时候来,总觉得有点……”
孙炎也在琢磨。张汤管监察,和李家虽不算深交,却都属“文法吏”一脉,而霍去病是外戚军功集团的核心,两边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,暗地里却因朝堂权重常有角力。他这时候来拜访孙玄这个“霍去病身边的人”,绝不可能是单纯道贺。
“接。”孙玄放下竹简,抬头看向刘管家,“备些清茶,明日卯时三刻,我在正厅见他。”顿了顿又补了句,“不用摆宴席,就说我初入官场,不敢铺张。”
刘管家应了声退下。孙玄重新拿起竹简,却看不进一个字。孙炎操控着他的指尖敲了敲桌面——得想清楚,张汤来会问什么?是探霍去病对近期盐铁专营的态度?还是想借他的口,传话给霍去病?
第二天卯时刚过,孙玄就换了羽林郎的官服。玄色衣袍配铜带,虽不比霍去病的银甲耀眼,却也衬得他身姿挺拔了些。他站在正厅门口等,没多久就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府外,车帘掀开,下来个身着皂色官袍的中年人。
这人便是张汤。个子不高,皮肤黝黑,下巴上留着短须,眼睛不大,却亮得很,扫过孙玄时,像在掂量什么物件。
“下官孙玄,见过张大人。”孙玄拱手行礼,态度不卑不亢。
“孙郎君不必多礼。”张汤拱手回礼,笑容淡淡的,“老夫听闻陛下赏了你羽林郎之职,特来道贺。”
两人进了正厅,分主宾坐下。侍女奉上清茶,张汤端起茶盏抿了口,没提贺礼,反倒看向厅里的陈设:“霍大司马府中倒是素净,不像有些勋贵府邸,金玉满堂。”
“校尉说,将士在边关吃糠咽菜,府里若太奢华,于心不安。”孙玄顺着话头答,眼睛却盯着张汤的指尖——他正摩挲着茶盏边缘,这动作像是在思考。
果然,张汤放下茶盏,话锋一转:“孙郎君是从边关来的?听说漠北之战时,你跟着霍大司马追匈奴单于,深入大漠千里?”
“是,不过下官只是做些探路、传递军令的杂事。”孙玄刻意弱化自己的作用。
“杂事?”张汤笑了笑,“能在大漠里找到水源,能在黑风口想出奇袭的法子,这可不是‘杂事’。老夫听闻,霍大司马对你很是信任,府中不少事都交由你打理?”
来了。孙炎心里提了提。张汤是在探他的分量——看他在霍去病身边,到底是个“跑腿的”,还是能说上话的。
“校尉是信任下官,才让下官做些琐碎事。”孙玄垂下眼,语气诚恳,“下官年幼,见识浅,很多事都得请教府里的老吏,不敢妄自尊大。”他顿了顿,抬眼看向张汤,反问了句,“张大人今日来,怕是不只为道贺吧?若有什么事是下官能传话的,只要不违规矩,下官自当转告校尉。”
这话既表明了自己“传话筒”的定位,又留了余地——“不违规矩”。
张汤眼里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笑了:“孙郎君倒是爽快。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近日朝廷议盐铁专营,有些老臣觉得此法太急,恐惹民怨,想问问霍大司马的意思。毕竟大司马掌军,军饷多赖盐铁之利,他的态度,朝廷很看重。”
孙炎心里明了。盐铁专营是汉武帝强中央集权的关键举措,文法吏一脉虽支持,却想借“民怨”压一压节奏,好争取更多话语权;而霍去病作为皇帝倚重的武将,他若表态支持,老臣们便不好再硬顶。张汤这是想借孙玄的口,探霍去病是否真的“唯皇帝马首是瞻”。
“下官明白了。”孙玄点头,“此事关乎国计民生,下官不敢妄猜校尉心思。等校尉回府,下官会把张大人的话原原本本转告,至于校尉如何回应,还请张大人等他的回复。”
不接话,不表态,只做“传声筒”。这是孙炎教他的——在没摸透各方立场前,少说话就是最稳妥的。
张汤盯着他看了片刻,突然笑道:“霍大司马倒是捡了个机灵人。行,那老夫就等霍大司马的信儿了。”说着起身,“打扰孙郎君了,老夫告辞。”
送走张汤,孙玄松了口气,后背竟有些发潮。刘管家凑过来:“小郎君,张大人没为难您吧?”
“没有。”孙玄摇摇头,看向窗外——阳光正好,可他总觉得这阳光底下,藏着数不清的眼睛。面板上“潜在风险”的红色淡了些,却多了个“朝堂博弈·初接触”的标签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他不再只是跟着霍去病打仗的少年郎了。他得学着在这朝堂的漩涡里站稳脚,不单是为了自己,更是为了那个刚刚在长安埋下的、名为“孙家”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