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楚楚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被迅速而彻底地清理出军区后，只在家属院留下了几天的谈资，便彻底沉寂下去。
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，却又似乎有些不同。
陆博渊胳膊上的伤在江黎黎的精心照料下很快结痂脱落，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。
而他也正式开启了“超级奶爸”的历练生涯，虽然依旧笨拙，但态度极其端正，进步神速。
这日傍晚，陆博渊刚给儿子战霆换完尿布（过程中不幸被滋了一身童子尿），正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和儿子换衣服，江黎黎抱着女儿曦宁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。
“看来我们陆团长还得加强‘防渗透’训练啊。”她笑着打趣，顺手将吃饱喝足、昏昏欲睡的曦宁放进摇篮。
陆博渊黑着脸，把挥舞着小拳头、咿咿呀呀仿佛在嘲笑他的儿子用干净襁褓裹好，闷声道：“这小子，劲儿不小。”
他抱着儿子走到江黎黎身边，看着她低头整理药箱的侧影，忽然想起一事，语气变得有些严肃：
“黎黎，你之前给那个冒充郑干部的人配的药，还有印象吗？”
江黎黎手上动作一顿，抬起头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了然：“怎么？有眉目了？”
“嗯。”陆博渊点头，压低声音，“小陈他们顺藤摸瓜，端掉那个黑市团伙时，发现他们不仅在倒卖药材，还在暗中大量收集几种特定的活血药材，量很大，来源可疑。其中就有你方子里的透骨草和红花，而且对品质要求极高。”
江黎黎眉头微蹙：“大量收集活血药材？他们要干什么？制药？还是……”
“不像普通制药。”
陆博渊眼神锐利，“更蹊跷的是，我们查到，几乎在同一时间，边境几个隐蔽的黑市点，也出现了类似的大量收购需求。目标很一致，都是功效强、品质高的活血化瘀类药材。”
边境？黑市？大量活血药材？
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，江黎黎心中猛地一跳，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念头浮现出来。
“你是怀疑……这背后，可能跟那边有关？”她用手指，几不可察地朝边境方向指了指。
陆博渊目光沉沉，没有直接回答，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。
在那个特殊的年代，边境线从来都不平静，敌特活动、物资走私，甚至更恶劣的行径，都时有发生。
大量高效的活血药材，能做什么？救治伤员？还是……制造某些特殊武器或药品？
“我记得，”江黎黎沉吟道，“我给你的那份方子，里面有几味药的配伍，如果比例稍作调整，再加入几味不常见的辅料……理论上，可以极大增强止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，远超现在普通的金疮药。但如果落入有心人手里，反向推导，或许也能弄出点别的东西……”
她作为顶尖外科医生，对药物的理解和运用远超这个时代。
当初给“郑同志”方子时留了后手，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几种药材组合的潜在价值（和风险）。
陆博渊心头一凛！他立刻抓住了关键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可能有人，不仅仅是倒卖，而是在试图破解或者改良某种……军用级别的外伤药？”
甚至可能是敌特在搜罗物资，或者想窃取技术！
江黎黎点点头，又摇摇头：“只是猜测。但对方目标明确，动作隐蔽，而且跨区域联动，绝不简单。”
她看向陆博渊，“你们抓到的那些人，没问出点什么？”
陆博渊脸色不太好看：“都是小喽啰，只知道接指令收货，上线很谨慎，没留下什么尾巴。那个‘黑三爷’也只是个中间人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但这次对方反应很快，我们刚动手，几条线上的收购几乎同时停滞了，像是收到了风声。”
“断尾求生？”江黎黎挑眉，“看来，打草惊蛇了。”
夫妻二人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
对方如此警惕，行动如此迅速协调，背后必然是一个组织严密、能量不小的团伙。
这次虽然捣毁了一个黑市窝点，但真正的核心，还隐藏在暗处。
“这事，我会继续跟进，已经上报了。”陆博渊沉声道，“你最近也留意一下，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打听药材或者医术方面的事，尤其是关于外伤处理的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江黎黎应下，随即又笑了笑，缓和气氛，“放心吧，我现在可是有‘保镖’的人。”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。
陆博渊知道她指的是师里和他自己安排的暗中保护力量，心头稍安，但眼底的厉色未减。
任何潜在的威胁，尤其是可能波及到他妻儿的，都必须连根拔起！
夜里，两个孩子都睡熟了。
江黎黎靠在床头，就着煤油灯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药材图鉴。
陆博渊洗漱完，在她身边坐下，很自然地拿起她的小腿，手法比之前娴熟了不少，轻轻按摩着她因久坐而有些浮肿的脚踝。
“对了，”江黎黎忽然想起什么，放下书，看向陆博渊，“你上次任务，受伤的不止胳膊吧？后背那道旧伤，阴雨天还疼吗？”
陆博渊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他自认隐藏得很好。
江黎黎白了他一眼：“我是医生。你睡觉时肌肉下意识的紧绷，呼吸频率的改变，瞒不过我。”
她伸手，在他后背肩胛骨下方一处轻轻按了按，“是这里吧？陈年旧伤，寒气入骨，之前条件有限，没除根。”
陆博渊感受着她指尖精准的位置和力道，心底涌起一股暖流。他低低“嗯”了一声：“老毛病了，不碍事。”
“什么不碍事。”江黎黎嗔道，“等我出了月子，给你用艾灸和药油好好调理几次，把寒气逼出来，以后少受罪。”
陆博渊看着她认真的眉眼，心头软得一塌糊涂，嘴上却还是硬邦邦的：“随你。”
沉默片刻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：
“黎黎。”
“嗯？”
“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，孩子们再大一点……我想申请，调回首都军区。”
江黎黎微微一怔，看向他。月光下，他侧脸线条冷硬，眼神却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。
“这里……不好吗？”她轻声问。
“不是不好。”陆博渊摇头，“这里锻炼人，我也喜欢带兵。但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摇篮里安睡的孩子，最终落在江黎黎脸上，“首都机会更多，对你的发展，对孩子的教育，都好。而且……”
他声音更沉了几分：“爷爷年纪大了，家里……也需要人。有些风浪，离得近些，才能看得更清，挡得更稳。”
江黎黎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。
他不仅仅是在为她和孩子规划更好的未来，更是嗅到了可能到来的、更大的时代风雨，想要提前布局，为家人撑起更坚固的保护伞。
这个男人，看似冷硬，心思却比谁都缜密深沉。
她伸出手，覆在他放在自己小腿的手背上，指尖温暖。
“好。”她只回了一个字，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，“你在哪，我和孩子就在哪。”
陆博渊反手握住她的手，紧紧包裹在掌心。千言万语，尽在不言中。
煤油灯噼啪轻响，映照着夫妻二人依偎的身影。
窗外月明星稀，看似宁静的夜色下，已知的威胁虽暂被清除，但更深的暗流，似乎正悄然涌动。
而他们，已做好准备，携手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