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在空中失控地翻滚,风声呼啸着灌入耳朵。
祭坛顶端那面剧烈震颤、散发着毁灭气息的“诚实之镜”在程实眼中急速放大。
镜心那一点压缩到极致的炽白光芒,仿佛死亡之眼,冰冷地凝视着他。
全身的伤口都在尖叫,透支的精神力让脑海如同被锉刀刮过,一片混沌。
但他那只沾满血污的左手,却异常稳定地向前伸出。
掌心中,【破镜】二字鲜红刺眼。
最后一丝【谎言成真】的力量,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,被他疯狂地压榨、凝聚,尽数灌注于那两个字迹之中!
不是通过声音,而是通过这书写的行为,这血的媒介,这拼尽一切的意念!
目标是这面承载了太多规则、已然不堪重负的古镜!
诉求极其简单,却又荒谬到极致。
脆弱!
易碎!
如同薄纸!
“你这破镜子…”
“早就该碎了!”
“易碎…”
“如纸!!!”
意念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,伴随着能力的最终输出!
在他的手掌即将按上那冰冷镜面的前一刻,下方的主祭终于从惊骇中反应过来!
他绝不允许程实破坏祭坛核心!
哪怕硬抗领域反噬!
“呃啊!!!”他发出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嘶吼,强行冲破【言语即契约】的部分束缚!
手中的骨鞭爆发出最后的红光,不再是远程攻击,而是如同标枪般,脱手而出,疾射向空中的程实!
试图将他拦截下来!
这一击,蕴含了他残存的大部分力量,快如闪电!
然而…一直死死盯着主祭动作的林七夜,几乎在同一时刻动了!
他同样硬扛着领域的恐怖压力,猛地蹬地起身!
直刀之上的黑芒前所未有的凝练,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夜色!
他没有去格挡那飞射的骨鞭,因为来不及!
他的选择是攻敌所必救!
刀锋所指,并非骨鞭,而是主祭本人!
一道极致的、凝练到仿佛能切开空间的黑色刀芒,脱离刀尖,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视觉捕捉,直斩主祭脖颈!
围魏救赵!
若主祭不回防,必被这一刀重创甚至斩杀!
主祭感受到了那致命的锋锐与寒意,脸色剧变!
他终究惜命,或者说,保存自身以继续侍奉“牧者”的优先级高于一切!
他强行扭转身形,操控那射出的骨鞭于半途偏转,险之又险地回防格挡那道黑色刀芒!
锵!!!
刺耳的碰撞声与能量爆炸声终于打破了领域的绝对寂静!
红光与黑芒疯狂对冲、湮灭!
骨鞭哀鸣着倒飞而回,主祭踉跄后退,气血翻腾。
而林七夜也因强行爆发和领域的反噬,单膝跪地,用刀支撑,脸色苍白如纸,显然付出了不小代价。
但这电光火石间的交锋,已经为程实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、无人干扰的一瞬!
就是这一瞬!
程实的手掌,带着那血写的【破镜】二字,带着那最后一丝欺诈规则的力量,狠狠地按在了“诚实之镜”那冰冷、震颤、布满裂纹的镜面之上!
接触的刹那!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预想中镜面能量爆炸将他吞噬的场景并未立刻发生。
相反,那镜面仿佛真的“听”到了他无声的、通过血字传递的“谎言”!
那凝聚在镜心的、足以毁灭一切的炽白光芒,猛地一滞!
然后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,骤然向内坍塌、收缩!
仿佛那不是毁灭性能量,而是一团被强行吹胀、此刻终于泄气的东西!
紧接着…
咔嚓…咔嚓嚓…
以程实手掌按住的点为中心,镜面上那些原本就存在的裂纹,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势头,疯狂地向四周蔓延、扩张!
细密的、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地响起,瞬间连成一片!
整个镜面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在短短一两个呼吸间,就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!
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面一触即碎、脆弱不堪的…薄冰?或者说…脆纸?
镜面散发出的朦胧光晕急速闪烁、明灭不定!
那笼罩全场的、沉重无比的【言语即契约】领域,也随之如同风暴中的烛火,开始剧烈地、失控地波动、扭曲!
时而压力骤增,让人几乎趴伏在地!时而骤然消失,让人因用力过猛而险些失衡!
“不!不可能!!”主祭看着那即将彻底破碎的镜子,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嘶吼,再也顾不上任何规则限制!
这面镜子是“牧者”仪式的重要核心!一旦破碎,仪式将前功尽弃!他万死难辞其咎!
程实的手掌依旧按在镜面上。
他能感觉到掌心下那镜面的剧烈颤抖和脆弱触感,仿佛再用一点力,就会彻底分崩离析。
【谎言成真】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。
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透支,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。
但他看着主祭那绝望疯狂的表情,看着下方同伴们紧张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。
他按在镜面上的手掌,最后轻轻向前,用尽残余的所有力气,一推!
仿佛在推倒第一张多米诺骨牌。
一个微小的、却足以引发最终崩溃的动作。
然后,他失去了所有力气,身体沿着祭坛光滑的石壁,向下滑落。
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,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面布满了无数裂纹的“诚实之镜”,在他那一推之下,猛地向内凹陷!
然后…
轰!!!!!!!
如同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泡,终于破碎!
无法形容的巨响震彻整个峡谷!
炽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!
无数蕴含着混乱规则力量的镜面碎片,如同爆炸的弹片,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激射!
【言语即契约】的领域,如同被砸碎的玻璃罩,瞬间崩解、消失无踪!
那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力,荡然无存!
取而代之的,是镜面破碎后释放出的、混乱而狂暴的能量乱流,席卷整个广场!
程实的身体被爆炸的气浪掀飞,向下坠落。
失去意识前,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端愤怒、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的…羊叫?
来自那破碎的镜子深处?
来自…祭坛之下?
来自…无比遥远的某个地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