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玣老祖那道“任其自然”的法旨,如同最严酷的律令,悄无声息却又坚定不移地传达到了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,渗透进每一位长老、每一位执事、乃至每一位核心弟子的认知中。
起初,还有人不明所以,或是不信邪。
一位丹堂的执事,按照往年惯例,给所有筑基期以上的真传弟子分派了每月定额的炼丹任务,玉简自然也送到了懒人峰。半日后,这位执事便被执法堂“请”去喝茶,出来后脸色煞白,对着懒人峰的方向连连作揖,随后亲自将陈闲的名字从所有任务名单上永久抹去,并严令手下绝不可再扰。
一位新晋的内门弟子,听闻了陈闲的种种“传奇”,年轻气盛,不信世间真有如此奇人,壮着胆子前往懒人峰,想以“请教”为名一探究竟。他刚靠近山峰范围,甚至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那层无形的阵法光罩,便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两名气息沉凝的执法弟子“客气”而坚决地“请”离,并得到了此生最严厉的警告。
传功阁的长老,在例行检查弟子修为进度时,神识习惯性地扫过懒人峰,下一刻便脸色剧变,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神识,此后经过那片区域都绕道而行。
渐渐的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陈闲,这个名字,在青云宗内,已然成为一个特殊的符号。他超然于所有宗门规则、弟子义务、人情世故之上。
没有人再敢给他分派任何任务,无论是炼丹、制符、巡山还是宗门大比。
没有人再敢以任何理由前去“拜访”或“挑战”,连好奇的窥探都成了禁忌。
甚至,连原本应该按例发放的弟子份例,都由执事弟子战战兢兢地提前备好,在他需要的时候,悄无声息地放在峰下指定位置,绝不踏入峰上半步。
林凡在一次宗门议事中,隐约听闻了老祖法旨的风声,他沉默良久,最终将所有关于陈闲的复杂心绪深埋心底,不再关注,只专注于自己的剑道。他知道,那个人,已经走上了一条他无法理解、也无法企及的道路。
苏嫣然是唯一的例外。她依旧会时常来到懒人峰,带来些新奇的小玩意或可口的灵食。但即便是她,也变得更加小心,从不询问任何关于修行、关于秘密的问题,只是安静地陪伴,或是分享一些宗门内外的趣闻。她似乎成了连接陈闲与外界唯一一道柔和无害的桥梁。
而对于这一切变化,感受最深的,莫过于陈闲本人。
他发现自己突然变得……无比清静。
耳边再也没有了执事弟子催促任务的聒噪,眼前再也没有了同门好奇或挑衅的目光,甚至连吴长老那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也消失了。
他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,不用担心被任何钟声、传讯或访客打扰。
他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,慢悠悠地研究如何将摇椅改造得更符合人体工学,或者尝试用新发现的几种灵草调配安神香料,而不用担心有人指责他不务正业。
他可以随时躺在峰顶看云卷云舒,发呆一整天,而不用担心有任何“宗门责任”落到他头上。
这种彻底的、无人打扰的自由,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状态!
他甚至有闲暇将懒人峰经营得更加舒适。他用贡献点(虽然没人敢催他做任务,但宗门依旧按时将最高额度的贡献点划到他名下)兑换了更多柔软的灵蚕丝,编织了新的吊床和坐垫;引来了更多后山的清泉,在院子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活水池塘,养了几尾没什么灵力但颜色鲜艳的灵鲤;他甚至弄来了一些会发出悦耳鸣叫、但音量适中的“清音雀”,让峰上多了几分生机,却不显嘈杂。
某日,他躺在吊床上,看着一只清音雀小心翼翼地落在不远处的枝头,歪着脑袋打量他,却没有像其他地方的鸟雀那样见人就飞走。陈闲忽然意识到,连这些小生灵,似乎都感知到了这座山峰的特殊,变得不那么怕人了。
“这才对嘛……”他满足地叹了口气,晃了晃吊床,“世界终于清静了。”
他终于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——绝对的躺平,绝对的自由。
没有任务,没有争斗,没有探究,没有一切强加于身的“意义”和“责任”。
他就像一颗被投入湖心的石子,在激起了层层涟漪(大比、遇袭、老祖召见)之后,终于缓缓沉入了最深、最静的湖底,被无限的安宁所包裹。
至于这自由背后,所代表的宗门最高层的忌惮、同门复杂的目光、以及那连元婴老祖都无法看透的、沉睡在他体内的秘密……
谁在乎呢?
陈闲翻了个身,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下,闭上了眼睛。
他现在,很自由。
这就够了。
(第一卷 《懒人仙途》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