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嫣然离去时那淡淡的失望,如同投入古井的一粒微尘,在陈闲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,便迅速沉底,再无痕迹。他很快便重新沉浸回那种“神游物外,顺其自然”的玄妙状态中,继续他“躺着变强”的修行。
杂物处的日子,仿佛又回到了三年面壁结束时的模样。赵虎等人的嘲讽和刁难,在最初的“欢迎仪式”后,也渐渐失去了新鲜感。毕竟,欺凌一个毫无反应、如同木头般的对象,时间久了,也难免无趣。只要陈闲按时(虽然效率低下)完成分派给他的最低限度的杂活,众人便也懒得再多关注这个“彻头彻尾的废物”。
陈闲乐得清静。每日里,挑水便只挑够应付检查的最低分量,晃晃悠悠,权当散步观水;劈柴便只劈够当天做饭所需,慢条斯理,美其名曰感悟木纹;清扫兽栏更是能拖则拖,与那些灵兽大眼瞪小眼,观察它们吃饱就睡、无忧无虑的“自然之道”。
他的修为,在这种极致的“无为”与“摆烂”中,如同春雨后的竹笋,悄无声息却又坚定地向上生长。炼气三层初阶、中阶、巅峰……距离突破到炼气四层,似乎也只差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。系统面板上的摆烂值,也随着他日复一日的“不作为”而稳定增加,虽然距离解锁商城还遥遥无期,但看着那数字跳动,本身也是一种乐趣。
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顶着“青云宗弟子”这个名头了,直到这天下午。
一个穿着藏青色执事服、面色严肃的中年修士,在一个杂役的引领下,走进了杂物处这片被遗忘的角落。这位执事姓钱,专门负责管理外门及杂役弟子的名册与资源分配,在底层弟子中颇有威严。
他的到来,立刻引起了小小的骚动。赵虎等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(虽然本来也没干什么),恭敬地站好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。钱执事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,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,直接锁定了角落里那个正靠着墙根,望着天空流云发呆的陈闲。
“陈闲。”钱执事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,瞬间打破了此地的慵懒氛围。
陈闲慢吞吞地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,看向钱执事。他认得这人,三年前他被罚思过崖,最终的手令就是这位钱执事来宣读的。他缓缓站起身,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样子。
“弟子在。”他的回应轻飘飘的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钱执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眼神锐利,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。如同苏嫣然一样,在他的感知里,陈闲体内空空如也,没有丝毫灵力波动,比三年前更加不堪。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似乎连多浪费一丝表情在这个废物身上都觉得不值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淡黄色的帛书,展开,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、宣读公文般的语调,朗声道:
“查,杂役弟子陈闲,资质朽钝,入门已逾六载,历经考验,修为毫无寸进,屡教不改,怠惰成性。思过崖面壁三载,非但未见悔悟,反愈加顽靡,实不堪造就,有负宗门栽培之望。”
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杂物处,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,赵虎等人脸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畅快和得意。
“经执事堂合议,并报外门长老核准,”钱执事的声音顿了顿,目光落在陈闲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,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恐惧或哀求,但他失望了,“自即日起,剥夺陈闲外门弟子候补资格,永久划归杂役籍。宗门下发之一应修行资源,包括但不限于基础丹药、灵石配额、听讲资格等,悉数终止,不再供给。”
宣读完,钱执事合上帛书,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闲:“陈闲,对此决议,你可有异议?”
周围一片寂静。所有人都看着陈闲,等待着他的反应。哭泣?哀求?愤怒?还是彻底的崩溃?
然而,陈闲只是眨了眨眼,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,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决定他命运的通知,而是“今天晚饭吃窝头”这类无关紧要的消息。他甚至……几不可察地、轻轻地……松了一口气?
“没有异议。”他回答道,声音依旧平淡,甚至还带着一丝……如释重负?
钱执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他处理过无数类似的情况,那些被宣布放弃的弟子,有的如丧考妣,有的状若疯癫,有的苦苦哀求,却从未见过如此……平静,甚至可以说是“欣然接受”的。
这人是真的彻底没救了,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吗?钱执事心中最后一点因为宣判他人“道途终结”而产生的细微波澜,也彻底平复了。对于这种自甘堕落之辈,无需任何同情。
“既无异议,此令即刻生效。”钱执事将帛书递到陈闲面前,“画押吧。”
旁边有杂役赶紧递上朱砂和一支秃笔。陈闲接过笔,看都没看那帛书上的具体内容,直接在末尾空白处,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动作流畅,没有一丝犹豫。
看着他这般“配合”,钱执事反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,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空处。他冷哼一声,收回帛书,不再多看陈闲一眼,转身对王管事吩咐道:“此后,他便按寻常杂役管理,生死荣辱,皆与宗门弟子体系无关。”
“是,是,钱执事放心,属下明白。”王管事连忙躬身应道,态度恭敬。
钱执事点了点头,拂袖而去,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此地的晦气。
执事一走,杂物处压抑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。
“哈哈哈!永久杂役!听见没?这小子这辈子就这样了!”
“宗门总算是看清这滩烂泥了,早就该如此!”
“修行资源?就他也配?喂狗都比给他强!”
赵虎更是得意洋洋地走到陈闲面前,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,力道不轻不重,却充满了侮辱的意味:“怎么样?废物?这回死心了吧?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你的杂役,给我们当牛做马,说不定爷心情好,还能赏你口剩饭吃!”
陈闲默默地忍受着拍打,脸上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麻木的顺从。心中却在冷笑。
修行资源?那些劣质的凝露散?那几块下品灵石?对他而言,简直是毒药!且不说系统禁止主动修炼,就算没有系统,靠那些垃圾资源,他能修出个什么名堂?原主努力了三年,不也毫无进展?
宗门放弃他?正好!他求之不得!
这意味着,再也没有人会来督促他“努力”,再也没有所谓的“宗门任务”和“弟子义务”来打扰他清修。他可以更加心安理得、理直气壮地在这个角落里“摆烂”,践行他的无为大道。
那些被剥夺的资源,对他而言,不是损失,而是甩掉的包袱。那些所谓的“听讲资格”,听那些抱着“努力奋斗”陈腐观念的长老传道?简直是污染他的道心!
从此,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——当然,他这只“鸟”只想在树枝上睡觉,这条“鱼”也只想在水底躺平。
自由了。
真正的,彻彻底底的自由了。
再也不用背负“弟子”的名分,再也不用为那虚无缥缈的“仙途”而焦虑。他就是他,一个快乐的、自由的、即将通过躺平成为强者的……杂役。
看着陈闲在那份决定他命运的帛书上按下手印后,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、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,赵虎等人嘲讽了一阵,也觉得无趣,渐渐散去了。
陈闲重新坐回那个熟悉的角落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闭上眼睛。
外界的一切喧嚣,一切评判,一切所谓的“宣判”,都如同风吹过山岗,无法动摇他分毫。
他甚至觉得,因为刚才站着听宣和画押,稍微耗费了点体力,现在需要……好好休息一下,弥补回来。
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,斑驳地洒在他身上,暖洋洋的。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自己更舒服地蜷缩起来,意识渐渐沉入那片唯有“无为”的宁静与自在的海洋。
宗门的放弃?
对他而言,不是终点,而是真正修行的……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