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中的身子便微微一僵,随即,宋枝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臂,转向另一侧,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,含糊道,“夫君,我今日实在乏得很,已经睁不开眼了......改日吧。”
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图。
裴修衍的手臂僵在半空。
准备的话在唇齿间辗转,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话,“我明日便要启程去泾阳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觉得不够,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,“有些公务需亲自处理。”
“嗯。”宋枝闷闷地应了一声,声音从锦被里传出来,带着些许鼻音。
静默在黑暗中蔓延了片刻,她才像是忽然想起该有的礼数,也补了一句,“那夫君路上小心。”
一夜无话。
第二日清早,宋枝醒来时,身侧已经没了裴修衍的身影。
想想也是,他今日既要去泾阳,自然是要早些起来收拾东西。
她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,拥着被子坐起身。
窗外天光已亮,晨曦透过窗棂,零星地洒进来。
“今日天气倒是不错,”她转头对进来伺候的春柳道,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轻快,“早膳就摆在外间廊下吧,也惬意些。”
是啊,惬意些。
又不是没了他就不能活。
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心相知的好事?
她只管做好她的裴国公夫人,不出错,便足够了。
再不济,日后总有银钱傍身,闲暇自在,过的未必就比不上在临安时的逍遥日子。
裴修衍此去泾阳,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。
她正好可以递个帖子去表嫂家,在她那儿小住一两日,说说体己话,自己置办的那处小宅院也拾掇得差不多了,到时候给爹娘写封信去。
若是娘亲经得起路途颠簸,便来京城住上一段时日。
宋枝的思绪渐渐飘远,她单手托着腮,望着窗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枝桠,眼神有些放空。
裴修衍踏进院子时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。
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,才继续走近。
宋枝察觉到动静,转过头来,看见是裴修衍,她站起身,“夫君可是有什么吩咐?”
乖顺,却不真切。
是他最开始的打算。
随便娶一个性子温顺好拿捏的女子回来,摆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,替他应付琐事,彼此相安无事。
他理应感到满意,甚至该松一口气才对。
还有什么不知足的?
裴修衍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,微微颔首,语气如常,“嗯,我离京这段时日,你在府中......”
“我知道,”宋枝接过话头,“夫君放心。”
裴修衍看了她一眼,没再多言,转身便往外走。
宋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刚松了口气,正准备重新坐下,那玄色的身影去而复返,步伐比刚才更快。
“夫君可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?”宋枝有些意外。
裴修衍并未回答,径直走到她面前,在她惊愕的目光中,俯身,微一用力,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。
“啊!”宋枝猝不及防,低呼一声,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,“裴修衍?你做什么?!”
不叫夫君了。
裴修衍抱着她,转身便朝外走去,同时对愣在一旁的秋云和春柳吩咐道,“收拾夫人的行装,一个时辰后出发。”
宋枝这下哪还有不明白的,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,“你、你这是做什么?不是要去泾阳处理公务吗?带我做什么?”
裴修衍并未理会她这点力道的挣扎,抱着她穿过庭院,径直走向府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。
车帘掀开,他俯身将她稳稳地放入车内的软垫上。
不等她坐稳,他便跟着俯身钻进了马车。
裴修衍低头,看着她又惊又慌,还带着一丝恼怒的眸子,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痞气的弧度,“公务又如何?新婚燕尔,夫人就当真舍得让为夫独自一人在外,形单影只?”
这人好生奇怪,宋枝看了他一眼,索性偏过头去,盯着晃动的车帘,不再搭理他。
见她这般反应,裴修衍撑在车壁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。
好像没什么效果。
成婚前,薛铮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本蓝皮册子,挤眉弄眼道,“表哥,不是我说你,就你这天天跟块寒冰似的德行,万一惹了表嫂不高兴,怕是连房门都进不去。”
“喏,这可是你弟弟我费尽心思搜罗来的,原本是留着日后哄你未来弟媳妇用的,不过看在你比我早成婚的份上,先借你参详参详!”
他今早起来,将这本被他随手丢在书架角落的册子翻了出来。
上面第一条便写着,“适当示弱,以情动之,可破冰疏。”
但此刻看着宋枝的模样,裴修衍有些怀疑。
这书当真可信?
他沉默了片刻,决定再薛铮信一次。
不过是一次打跟两次打的区别。
他忽然起身,接着,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。
然后伸出手,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。
宋枝指尖一颤,下意识就想抽回,却被他更紧地握住。
她不得不扭过头,却在目光触及他面容的瞬间,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。
裴修衍竟半蹲半跪在她面前,形成了一个带着些许仰视意味的视角。
从这个角度看去,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,不再像平日那般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。
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双眸,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,长睫微垂,竟莫名透出几分可怜意味。
美色果真误人。
宋枝原本想要挣脱的力道,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。
裴修衍察觉到她指尖的软化,得寸进尺般地将其更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中。
他望着她的眼睛,轻声解释,“我不知你会来。”
他顿了顿,观察着她的神色,“你那日受了惊吓,看到宅子里的......那般情形,定是骇坏了。”
裴修衍以为宋枝这几日的疏离,抗拒,皆源于此。
毕竟在她面前,他一向将那些阴暗的一面隐藏得很好,宋枝本该活在明媚安稳之中,骤然见到那般景象,联想到他身上,会害怕、会想远离,再正常不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