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应声,裴知意心中那点戒备不由得松懈了几分。
到底还只是个孩子,是自己多虑了。
她顺势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,“明日就是三哥大婚的日子了。”
裴修澈点头,“我知道,就是因为这事,先生才特意准了我几日假。”
裴知意接着道,“府里还准备了许多烟花爆竹,我听说,那些爆竹里,有些个头特别大的,声音响,火花也溅得远,你想不想玩?”
“可以吗?”裴修澈眨了眨眼,像是有些顾虑,“母亲说爆竹危险,不让我碰的。”
“当然可以,”裴知意心中暗喜,“你要是怕被你母亲知道后责怪,不如......等新娘子进门的时候,对着她放。”
“对着新娘子?”裴修澈微微歪头。
“是呀,”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,“这代表着你喜欢他呢!”
“也是给新嫂子最热闹的见面礼,让她感受到我们裴国公府的热情。”
“这样啊,”裴修澈笑了,“我知道了,五姐姐。”
......
成安王脚步匆匆地进了慈宁宫。
“母后!”他唤了一声,直接掀帘走进内殿。
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膳,见他这般模样,微微蹙眉,“都是做王爷的人了,怎么还这般毛躁?”
“这不是想您了吗?”成安王深吸一口气,勉强压下心绪,在太后旁边坐下。
“油嘴滑舌,”太后这么说着,却伸手将一碟他爱吃的小菜推过去,“既来了,就陪着哀家用膳。”
有宫女上前给成安王添了副碗筷。
成安王目光频频往殿外瞟,状似无意地问道,“似乎有阵子没在母后这儿遇见皇兄了,皇兄近来......可常来给母后请安?”
太后瞥了他一眼,“你皇兄是一国之君,日理万机,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?”
“再忙也不能忘了来给母后请安啊?”成安王嘟囔了一句,心里却更加笃定,皇兄哪是忙,定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,等着处置他跟贵妃呢!
就是不知道皇兄查到哪一步了。
“见你一个够叫我头疼了,”太后看着成安王问道,“你今年打算等过了年再回江南?”
一听太后主动提起江南,成安王立刻像是找到了话头,“母后,您也知道皇兄处置了周柄荣吧?那是儿子手下得用的人,说查办就查办了,一点情面都不讲,皇兄这、这下一步不会要......”
“要什么?”太后打断他,声音微沉,“在怎么着,你也是他亲弟弟!”
她挥了挥手,让宫人都退下,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。
“何况那周柄荣在江南贪墨漕粮,证据确凿,你皇兄依法处置,有何不妥?哀家看,是你御下不严,纵得底下的人没了规矩!”
成安王被噎了一下,心下更是不服,觉得母后偏帮皇兄,“那煜儿呢?”
“儿子不过是送了几个美人给他做生辰礼,皇兄竟也为此生气,康王是儿子的侄儿,难道做叔叔的还不能疼他了?”
太后看着他这副情急的模样,心头微软。
她如何不知?
自己这个儿子年过不惑,膝下却连个儿子都没有。
这些年来,他是真把康王当成了亲儿子般疼着,但凡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,总是头一个想到往康王府送。
“哀家知道你是真心疼煜儿,”太后语气带着几分劝诫,“康王才多大?你送那些莺莺燕燕到他府上,岂不是带坏了他?你皇兄罚他,也是为他好!”
成安王撇撇嘴,心里有些不以为然。
他觉得皇帝就是借题发挥,故意找他的不痛快。
不过皇兄这番,倒不像是已经知晓了煜儿跟他的关系。
太后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叹了口气。
当年,若是她这个亲生儿子能争气些,她又何须去扶持别人的儿子登上皇位?
“你且安分些,在京城好好待着,陪哀家过个年,莫要再惹你皇兄不快了。”
御书房里,只听得见朱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。
皇帝捏了捏紧蹙的眉心,这几日事多,奏折堆积如山,都需他亲自决断。
他刚批完关于江淮水患请求拨付赈灾银两的急奏,眉心尚未舒展,便又拿起一本。
西北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,陈述今冬酷寒,将士棉衣不足,恳请朝廷速拨粮饷御寒。
他沉吟片刻,还是批下一个“准”字。
却不由得想起,周柄荣光是贪墨的赃银,就有几十万两白银,
皇帝的目光沉了下去,这些年来,他并非不知成安王在江南的所作所为,只是念在兄弟情分,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可如今,回想起这些年的纵容,只觉无比讽刺。
一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,禀报道,“陛下,慈宁宫来人传话,太后娘娘请您得空过去一趟。”
皇帝执笔的手一顿,“今日,成安王进宫了?”
内侍头垂得更低,小心翼翼地答道,“回陛下,成安王殿下晌午时分便入了慈宁宫,待了一个时辰便出宫了。”
果然。
皇帝心头一声冷笑。
怕是成安王刚进宫诉完苦,后脚太后便来召他过去。
他这些时日的焦头烂额,还要去上演一出母子情深。
“你去回禀太后,就说朕处理完手头这几件紧急政务,稍后便过去。”
“是,陛下。”内侍退了出去。
御书房内重归寂静,皇帝却再也看不进奏折上的任何一个字。
他靠在龙椅上,闭上眼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首。
太后到底是养育了他成人,即便其中另有所图,他也无法全然否定这数十年的朝夕相对。
皇帝踏入慈宁宫时,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。
太后正半倚在软榻上,闭着眼,一名宫女跪在榻边,正为她揉按着额角。
“儿子给母后请安。”皇帝的声音一如既往。
他走上前,很自然地挥退了宫女,自己接替了位置,指尖力道适中地按上太后的太阳穴。
太后微微睁开眼,“皇帝来了,哀家听闻你这几日忙得连膳都顾不上按时用?再忙,身子也要紧。”
皇帝手下动作未停,温声应道,“劳母后挂心,不过是些积压的政务,儿子心中有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