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娘亲同她说过,这后宅里的女子,若指望男人良心发现,多半是要失望的。
终究,还是得靠自己谋划。
宋枝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口,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,附和着太夫人的话。
心头却忍不住飘忽起来,那......她呢?
不过,二夫人虽是她名义上的婆婆,但瞧着清冷寡言,不像是会插手继子房中事的人。
她若是嫁给了裴修衍,便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,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。
即便将来真有了什么妾室乃至外室,理论上,也没人能轻易欺负到她头上来。
可光是想想那种日子,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,闷得慌。
脑子里乱糟糟的,各种念头纷至沓来。
啊,成亲好麻烦。
宋枝思绪跳脱地飞到了别处。
要不然,还是养条威风点的大狗吧?
就养在院门口,谁要是惹她不高兴,就放狗咬他!
“你觉着呢?”太夫人的声音突然响起,见她半晌不应声,又含笑追问了一句,“想什么呢?这般出神。”
宋枝猛地回过神来,意识到自己竟在太夫人面前走了神,赶紧垂下眼,掩饰般地端起手边的茶杯,小口啜饮起来,含糊道,“没、没想什么,您刚刚说什么?枝儿没听清。”
太夫人见她这般模样,只当是小女儿家害羞,也未深究,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,“我啊,是想问问你,嫁给修衍这件事,你可是真心愿意的?”
见宋枝抬眼望来,太夫人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沉重,“修衍那孩子......身子你是知道的。”
太夫人问这些,也是不想裴国公府再出一对怨偶。
当初裴修翊就是这样。
张氏急着与承伯侯府结亲,两个孩子匆匆见过两面就成了亲,如今却闹成这般。
宋枝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,眼神清亮,“太夫人垂怜,枝儿不敢隐瞒,其实......枝儿幼时在临安,曾有幸见过国公爷。”
她微微垂下眼帘,“那时裴老国公带着国公爷途经临安,来过府上。”
“国公爷那时应才八岁,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,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厅里,像个小仙人似的,枝儿至今还记得。”
这番话半真半假。
她确实模糊记得裴老国公带着裴修衍来过府上,但那时她才三四岁,哪里记得清他究竟穿了什么衣裳,又是何等模样?
这些都是后来娘亲同她说的。
此刻说来,却格外顺理成章。
只为叫太夫人安心。
她抬起头,目光清亮亮的,像初春的溪水,干净得见底,“那时年纪小,许多事都记不真切了,唯独国公爷的身影,不知怎的,一直留在心里。”
太夫人闻言,眼底掠过一丝动容,“好孩子,如若是这般,祖母就放心了。”
沉吟片刻,她抬眼望向窗外渐浓的秋色,“眼瞧着中秋快到了,是个团圆的好节气,不如就在中秋前一日,将你们的亲事正式定下来,也好了却一桩心事,你觉得如何?”
“至于成婚的日子,咱们再慢慢挑选,总要办得风风光光,也不堕了国公府的声望。”
宋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。
毕竟她本就是为此而来,如今裴修衍既已应允,太夫人又如此热心操持,她只需点头便是。
宋枝乖巧应下,“枝儿但凭太夫人做主。”
太夫人见她答得爽快,脸上笑意更深,连连点头,“还叫太夫人,改改口了不是?”
暖阁内,二人执手相谈的画面透过雕花门扉隐约可见,话语声在廊下飘散。
谁都没有注意到,门外朱红的廊柱旁,不知何时立了道清瘦的身影。
裴修衍原本是来给太夫人请安的,行至门前,却恰好听见里头传来宋枝那清软的嗓音。
“......唯独国公爷的身影,不知怎的,一直留在心里。”
他的脚步倏然顿住。
隔着半开的窗隙,他能看见宋枝微垂的侧脸,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真诚。
他静静地立在原地,廊下的阴影将他大半身形笼罩。
裴修衍轻嗤一声。
喜欢他,还告他的状?
......
宋枝与裴修衍的八字既然经由宝相寺慧明大师亲自批算,这纳吉之礼便算是圆满达成了。
得了宋枝得同意,裴太夫人心中大石落地。
她想起裴修衍的身子,心头涌起一阵感伤,若不是衍哥儿这般境况......
纳吉之礼既成,立刻吩咐周嬷嬷挑了个文采好的宗里长辈,写好婚书,快马加鞭送往临安。
虽然宋枝眼下就住在府中,省却了许多迎娶的周折,但太夫人却丝毫没有含糊其辞的意思。
她还特意将宋枝唤到跟前,“事急从权,让你住在府里待嫁,实在是委屈你了,但你放心,裴国公府百年清誉,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,绝不让人看轻了你。”
按理来说,下一步应是纳征,即男方向女方下聘。
以裴修衍国公爷的身份,聘礼自有定例,规格绝不会低,单子列出来便是长长一卷。
太夫人亲自过目礼单,沉吟良久,才对周嬷嬷道,“这些物件虽体面,终究是死物,枝丫头娘家远在临安,在京中无依无靠,还是得多为她往后想想。”
说着,她示意周嬷嬷取来一个紫檀木小匣,从里面抽出两张薄薄的契纸,“把我名下西城那间绸缎铺子,连同京郊那庄子,一并添到聘礼里去。”
周嬷嬷微微一惊,那绸缎铺子地段好,是处旺铺,“太夫人,这......这添得是否太重了?”
太夫人摆摆手,“衍哥儿的身子......我这做祖母的,终究是亏欠了他。”
“枝丫头年纪尚轻,若将来......”太夫人顿了顿,“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,长久困在这深宅大院里,手头若再没有些实在的倚仗,难免心思浮动,或生怨。”
她抬眼看向周嬷嬷,“给她些产业,让她每年有些进项,有个能傍身的根底,她心里踏实了,日子有了盼头,才能安分守己。”
“这既是为了她,更是为了国公府日后的安宁,将来要是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,也不损了国公府的清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