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3年深秋的临川，晨雾还没散尽，围剿总指挥部天主教堂的铜钟就敲了七下。
陈默刚把前线战报塞进公文包，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——戴笠的副官小于捧着份烫金封皮的调令，站在门口，军靴上还沾着露水。
“陈处长，戴老板亲笔签发的调令，您即刻调任围剿总指挥部情报官，负责前线情报分析与指令传达。”
小于副官将调令递过来，语气严肃，“戴老板在作战室等着您，说是有紧急部署要交代。”
陈默指尖触到调令的瞬间，心脏猛地跳了一下——烫金封皮上“总指挥部情报官”7个字格外刺眼，这职位意味着能直接接触核心作战方案，却也像个铁笼子，把他困在了戴笠的眼皮底下。
他快速扫过调令内容，“直接对戴笠负责”“每日汇总三份核心情报”“参与作战会议”几行字，像密密麻麻的针，扎得他太阳穴发紧。
“知道了，这就过去。”
陈默将调令叠好塞进内袋，理了理军装领口——昨天刚换上的橄榄绿军装，肩章上的两杠一星此刻却重得像块铅。
走出房门时，晨雾里传来堡垒工地的号子声，“一二、一二”的节奏沉闷，像敲在苏区的心脏上，也敲在他的心上。
作战室里，沙盘被重新布置过——原本分散的蓝色小旗，此刻在赣东、赣西、赣南三个方向连成了线，瑞金周边的红色区域被压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块，每个蓝色小旗旁都插着根细木牌，写着“堡垒编号”“驻军人数”“武器配置”。小李和其他几位参谋都在忙着搞服务。
戴笠背着手站在沙盘前，军靴踩在木地板上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。
“来了？”
戴笠转过身，目光落在陈默肩上的肩章上，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，“总指挥部情报官，这个职位，全情报一处就你最合适——既懂情报分析，又熟悉苏区情况，委员长那边都夸你‘年轻有为’。”
陈默挺直腰板，双手贴在裤缝：“感谢老板提拔，卑职定不辱使命。”
这话听着恭顺，心里却在快速盘算：戴笠突然提拔他，是真觉得他能力强，还是想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监视？
毕竟前几天刚问过周万霖的事，现在又把他调到核心岗位，这背后的心思，深不见底。
“别光说漂亮话。”
戴笠拿起指挥棒，指着沙盘上的瑞金，“明天一早，第三路军要对宁都发起进攻，你负责把他们的作战方案翻译成密码，传给前线指挥官；另外，赣西的堡垒群明天要推进五里，你去跟后勤处对接，确保炸药和钢材能按时送到。”
他顿了顿，指挥棒在沙盘上敲了敲，“最重要的是，我要你每天分析苏区的突围方向——他们现在被围得像铁桶，肯定要找突破口，你得提前预判出来，给我做决策参考。”
陈默点头应着，目光却死死盯着沙盘上的宁都——那里是苏区的粮道重镇，一旦被攻破，瑞金的补给就会彻底断绝。
而他手里的作战方案，记录着进攻时间、兵力部署、炮火覆盖区域，这些都是能让苏区提前设防的救命情报。
可现在他身处总指挥部，身边全是戴笠的人，连传递张纸条都难如登天。
“怎么？觉得难？”
戴笠看出他的迟疑，语气冷了几分，“情报一处的人，就该有啃硬骨头的本事。你要是做不好，有的是人能替你。”
“卑职能做好！”
陈默猛地抬头，眼神坚定——越是危险，越要沉住气。只有接下这个任务，才能接触到更多核心情报，才能找到传递的机会。
戴笠满意地点点头，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扔给他：“这里面是近一周的前线密报，你先回去熟悉情况，下午两点来参加作战会议。记住，总指挥部的情报，一字一句都不能外传，要是出了泄密的事，你知道后果。”
陈默抱着文件夹走出作战室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
文件夹沉甸甸的，里面不仅有前线密报，还有“堡垒推进时间表”“粮弹运输路线图”“空中侦察照片”，每一页都是能决定苏区生死的机密。
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反锁房门，藏好携带的微型秘密电报机，将文件夹摊在桌上——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，实则是借着这个动作平复心绪：紧张的是，总指挥部的监控比南京严十倍，督查室的人每隔一小时就会在走廊巡逻；兴奋的是，这些核心作战方案，只要能传出去一份，就能让苏区减少无数牺牲。
他翻开第一份密报——“赣东前线，侦察机发现苏区部队向石城方向移动，疑为突围准备”。
陈默心里一动，石城是瑞金的东大门，地势险要，要是苏区从这里突围，确实有机会突破堡垒群。他快速从抽屉里掏出支钢笔，笔杆里藏着微型炭笔，在密报边缘空白处轻轻画了个“石”字——这个记号，是他跟组织约定的“突围方向预警”，只要联络员看到这个字，就知道苏区的突围重点在石城。
刚画完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：“陈处长，督查室例行查岗。”
陈默手忙脚乱地合上文件夹，将钢笔塞进衣袋，打开门时，两名穿黑色中山装的督查队员站在门口，目光像探照灯，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陈处长在忙什么？”其中一名队员问道，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夹上。
“熟悉前线密报，下午要参加作战会议。”
陈默侧身让他们进来，语气自然，“戴老板交代的任务，不敢怠慢。”
他故意拿起文件夹，翻到“粮弹运输路线图”那一页，“你们看，这是明天要送往前线的炸药运输路线，从临川到宁都，要经过三个堡垒，戴老板让我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督查队员凑过来看了一眼，见都是公开的运输路线，没再多问，转身走了。
陈默关上门，后背靠在门板上，大口喘着气——刚才要是慢一步，被他们看到密报上的“石”字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他
走到桌前，将密报上的“石”字用橡皮擦掉，心里却记下了这个信息：必须尽快把“苏区拟从石城突围”的消息传出去。
中午吃饭时，陈默故意磨蹭到最后，食堂里只剩下负责做饭的老顾——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，是组织安排在总指挥部的联络员。他端着饭盒走到老周身边，假装盛汤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石城，明天，炸药。”
老顾手一抖，汤勺里的汤洒了几滴在地上，他快速用脚擦掉，低声应道：“晓得了。”两人没再多说，陈默放下饭盒，转身走出食堂——这三句话，藏着三个核心情报：苏区突围方向在石城，明天有炸药运输，需提前拦截或转移。
下午两点的作战会议，比陈默预想的还要紧张。
参会的除了戴笠，还有国民党军的几位军长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份作战方案。
戴笠坐在主位上，指挥棒在沙盘上敲得“笃笃”响：“根据侦察机报告，苏区可能从石城突围，我命令，第六路军今晚增兵石城周边堡垒，把缺口堵死！”
陈默心里一紧——戴笠居然也预判到了石城，还好他中午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，不然苏区的突围计划就会彻底暴露。
他拿起笔，假装记录会议内容，实则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：“第六路军今晚增兵石城，堡垒缺口需重新评估。”写完后，他将笔记本合上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着——晚上要找机会把这个消息也传出去。
会议结束后，戴笠单独把陈默留下：“你觉得苏区真的会从石城突围吗？”他的目光锐利，像要穿透陈默的心思。
陈默沉吟片刻，故意皱起眉头：“戴老板，卑职觉得不一定。石城虽然是东大门，但我们的堡垒群最密集，苏区要是从这里突围，损失会很大。他们可能是故意放出消息，想声东击西，真正的突围方向，或许在赣西的宁都。”
戴笠眯起眼，手指敲击着桌面：“有点道理。宁都的堡垒刚建成，防御薄弱，确实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突破口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你明天去宁都视察堡垒防御，把那里的情况摸清楚，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。”
陈默心里松了口气——不仅成功转移了戴笠的注意力，还争取到了去宁都的机会。宁都是组织在赣西的重要联络点，他可以借着视察的名义，跟联络员当面对接，传递更详细的情报。
回到房间，陈默快速将会议内容整理成报告，然后从抽屉里掏出张油纸纸，用密写药水写下：“1. 戴笠疑苏区声东击西，令我明日视察宁都堡垒；2. 第六路军今晚增兵石城，突围需调整；3. 宁都联络点见，暗号‘老周的汤’。”写完后，他将油纸纸叠成极小的方块，塞进衬衫的纽扣里——明天去宁都，要把这个情报亲手交给联络员。
夜色渐深，总指挥部的灯还亮着。陈默站在窗边，看着远处堡垒工地的灯火——星星点点，却像一张巨大的网，要将苏区困死。
他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：虽然前线监控严密，虽然戴笠疑心重重，但他能直接接触核心作战方案，能提前预判国民党军的部署，这就是最大的优势。只要能把这些情报传出去，苏区就有突围的希望。
第二天一早，陈默带着李伟和两名警卫员，坐上了去宁都的军用卡车。
卡车驶出临川城，沿着堡垒群之间的公路前行，路边的堡垒一座连着一座，像狰狞的怪兽，盯着来往的车辆。
陈默坐在卡车前面，目光扫过堡垒上的机枪阵地——每个堡垒都配备了两挺重机枪，火力密集，想要突破确实很难。
快到宁都时，汽车路过一个茶摊，陈默让警卫员停车，假装买茶水。他让李伟和警卫员等在卡车上，持枪警卫。
茶摊老板是个40多岁的男人，看到陈默的军装，笑着迎上来：“长官，要喝茶吗？刚泡的碧螺春。”
陈默接过茶杯，手指在杯底轻轻敲了3下——这是暗号。
茶摊老板眼底闪过一丝亮光，转身去拿茶壶时，快速将一张纸条塞进陈默掌心。陈默接过纸条，塞进衣袋，假装喝茶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今晚八点，老地方见。”
茶摊老板点头，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。
陈默喝完茶，带着警卫员继续赶路，心里却激动得难以平复——纸条上写着“组织已收到石城情报，正调整突围计划”，这意味着他昨天传递的情报起作用了。
到了宁都堡垒工地，陈默假装视察防御，实则在寻找联络员。
走到堡垒西侧时，他看到了以前曾经见过的部队地下成员老周——他穿着上尉军装，号称联络官，正在指挥着一帮民工在扛钢材、水泥等，加固工事，看到陈默，赶紧敬礼，并介绍了情况。
陈默转身对李伟和警卫员说：“你们在这里等着，我去前面看看。”
他和老周走到没人的地方，老周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个皮包。陈默打开皮包——里面是件缝着暗格的军用马甲，暗格里藏着支密写钢笔和几张油纸纸。
他快速将昨天写好的情报塞进暗格，重新包好，交给老周：“这件军用马甲，帮我交给茶摊的老板，就说天冷了，让他注意保暖。”
老周接过皮包，点头应道：“好嘞，长官。”
……
他们视察完宁都堡垒，陈默坐着持枪返回临川。
路上，他看着窗外的堡垒群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——虽然身处敌营，虽然危机四伏，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有苏晴在南京收集戴笠的谈话，有老周等战友在前线传递情报，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同志，在为苏区的突围拼尽全力。
军用持枪碾过赣南崎岖的土路，慢慢驶进临川城。车轮卷起的黄土混着深秋的寒风，从帆布缝隙里钻进来，扑得人满脸都是。
他攥着怀里的棉袍布包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内袋里的平安符——苏晴绣的针脚细密，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凸起的纹路，像根细细的线，把他和上海的牵挂紧紧拴在一起。
“陈处长，前面就是总指挥部了！”
陈默左边，开车司机的警卫老郑喊到，卡车猛地拐过一个弯，前方冒出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——低矮的土坯房围着一圈铁丝网，铁丝网外是荷枪实弹的哨兵，岗楼顶端的探照灯扫过路面，亮得刺眼。
这就是江西“剿共”总指挥部，与其说是指挥部，倒不如说像座密不透风的囚笼。
卡车在第一道岗哨前停下，哨兵端着枪跑过来，枪托在地上磕出沉闷声响：“证件！所有人下车检查！”
陈默与司机，没有动身。
李伟从与另一警卫从后车辆跳下车，掏出戴笠亲笔签署的调令和身份证明。哨兵对照着照片看了半天，才挥手放行：“进去吧，后面还有两道岗，都得查。”
穿过铁丝网，空气里火药味越来越浓，路边堆着来不及运走的弹药箱，几个穿军装的士兵正扛着机枪往卡车里装。第二道岗查得更严，将小李手里的文件箱被翻了个底朝天，哨兵挥挥手让他们过去。
第三道岗在总指挥部主楼门口，哨兵穿着笔挺军官制服，胸前别着“剿共总指挥部”徽章，对着陈默的调令照了照，又让他报出这里的情报处刘处长的籍贯生辰——这是戴笠定的暗查规矩，防止有人冒名顶替。陈默和小李早把提前给的信息背得滚瓜烂熟，顺利答完，才被放行。
“陈处长，您别介意，” 卫老郑擦着额头的汗，“最近苏区的人总乔装成商人混进来，戴老板下了死命令，进出必须三重验证，文件传递得双人核对签名，少一个步骤都不行。”
陈默点点头，目光扫过主楼门口的公告栏——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，写着“泄密者军法处置”，下面画着个血淋淋的叉，看得人心里发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