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,秋阳初升,洒在广陵城的青砖城墙上,映出一层冷硬的光泽。城中军民近来皆被战事的阴霾笼罩,关羽在之前的攻防战中为流矢所伤,箭镞虽已拔除,但伤口深及筋骨,仍需静养,一时间人心略有些浮动。
城墙之上,守军握着长矛的手未曾松懈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南方的官道,空气中弥漫着甲胄的金属味与粮草的陈腐气,每一次风吹草动,都能引得哨兵握紧武器 —— 这份紧张,却被午后从南面官道上出现的一支队伍,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稍稍冲淡。
那队伍规模不大,不过二十余人,却自出现起便牢牢抓住了沿途所有人的目光。为首两人并肩而行,前者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,腰束玉带,面容清俊,眉宇间带着江南文士特有的儒雅,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,顾盼间透着沉稳的睿智,正是江东名士鲁肃;
身侧的少年则年约十六七岁,身着锦色短袍,腰悬一柄镶嵌着美玉的短剑,虽年纪尚轻,却身姿挺拔,举止间不见半分少年人的浮躁,反倒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,眉宇间隐隐有贵气流转,正是江东之主孙策的弟弟孙权。
而最令人称奇的,是两人身后 —— 一头成年亚洲象正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跟随。那巨兽身形庞大,高近丈许,长逾两丈,皮肤呈深灰色,厚实得如同老树皮,却被人用五彩斑斓的绸缎披挂着,从脖颈一直垂到腹部,绸缎边缘还绣着精致的云纹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它的长鼻时不时轻轻摆动,卷起路边的几片落叶,又缓缓放下,一双蒲扇般的大耳朵偶尔扇动一下,发出轻微的 “呼扇” 声,四只粗壮的腿踏在官道上,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,引得沿途劳作的农夫、赶路的商旅,乃至城墙上的守军都纷纷驻足,瞪大了眼睛,口中发出阵阵惊呼。
“那是什么?是神物吗?” 一个牵着牛的老农放下手中的鞭子,踮着脚尖,伸长了脖子,语气中满是敬畏。
“瞧那模样,莫不是传说中的‘巨犀’?可它没有角啊!” 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放下担子,搓着手,脸上写满了好奇。
“不对,我曾听走南闯北的商人说过,南方海外有‘象’这种巨兽,力大无穷,今日竟真能见到!” 人群中一个见过些世面的掌柜抚着胡须,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,却仍难掩惊叹。
队伍行进间,军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,有人甚至对着大象双手合十,以为是天降祥瑞,一时间,原本紧绷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搅得松动了几分。而队伍前方飘扬的旗帜上,“吴郡商人孙氏” 六个大字格外醒目,旗帜边缘虽有些许风尘,却依旧平整,显然这支队伍虽一路北上,却始终保持着规整。
队伍行至广陵防区外的哨卡前,负责值守的士兵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,但职责所在,还是硬着头皮上前,双手紧握长矛,沉声道:“来者何人?此地乃广陵防区,禁止随意通行!”
鲁肃上前一步,微微拱手,语气平和却不失礼数:“我等乃吴郡商人,奉东家之命,携海外奇珍北上,欲售予中原显贵。途经贵地,还望军爷通融,准予通关入城,歇息几日再行赶路。” 他说话时,目光坦荡,语气自然,让人看不出半分异样。
孙权则站在一旁,微微颔首,目光平静地扫过哨卡的士兵与周围的环境,看似随意,实则将防区的布防、士兵的装备暗暗记在心里。那大象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些许紧张,长鼻轻轻抬了抬,发出一声低低的 “呜呜” 声,却并未有躁动之举,显然是被驯养得十分温顺。
哨卡的小校见对方气质不凡,身后又跟着如此罕见的巨兽,不敢擅自做主,连忙说道:“诸位稍候,此事我需上报城内主事大人,待大人定夺。” 说罢,立刻吩咐身边的士兵快马入城禀报。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,迅速传入广陵城中。此时的州牧府内,气氛与城外截然不同。后院的静室中,关羽正半卧在榻上,左臂被厚厚的纱布缠着,隐隐能看到纱布上渗出的淡红色血迹。他面色略显苍白,却依旧眼神锐利,正听着副将汇报城外的防务,时不时微微点头,或低声吩咐几句。而前院的议事厅里,糜竺与张辽正相对而坐,处理着城中的大小事务。
糜竺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袍,面容温和,颔下留着一缕长须,手中正拿着一份粮草清单细细查看。他出身徐州富商之家,不仅善于经营,更有着敏锐的洞察力,向来是刘备倚重的得力助手。张辽则一身戎装,铠甲尚未卸下,面容刚毅,眼神锐利,刚刚巡查完城墙防务回来,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与杀气。
“报 ——!” 一名士兵快步走进议事厅,单膝跪地,高声道:“启禀糜大人、张将军,城南哨卡有一支商队求见,自称‘吴郡商人孙氏’,携带一头罕见巨兽,欲通关入城,说是要北上售卖巨兽给中原显贵!”
糜竺闻言,放下手中的清单,捻了捻胡须,眉头微微蹙起,沉吟道:“南人携巨兽而来?寻常商人行商,多是携带丝绸、茶叶、瓷器之类的货物,这巨兽体积庞大,运输不便,且中原之地罕见此物,售卖起来绝非易事,恐非单纯行商如此简单啊。” 他顿了顿,又道:“你方才说为首之人气质如何?”
士兵回想了一下,恭声道:“为首两人,一人是文士打扮,气质儒雅,看着十分有学问;另一人是个少年,虽年轻,却看着很沉稳,像个贵人。”
“气质不凡,又打着‘孙氏’的旗号……” 糜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,“莫非是江东孙氏之人?”
张辽此时也放下手中的兵符,面色严肃,沉声道:“糜大人所言极是。如今我军与江东孙策部尚处于对峙状态,虽然近来未有大规模战事,但双方都在暗中提防。这支队伍来得蹊跷,巨兽不过是个幌子,说不定是来探听我军虚实的,需严防其有诈!” 他常年领兵作战,对战场之上的阴谋诡计极为敏感,直觉告诉他,这支队伍绝不简单。
糜竺闻言,却笑了笑,摆了摆手道:“文远所言有理,谨慎些总是好的。但两军相争,自有规矩,不斩来使,亦不阻商旅。彼既以商贾之名而来,我们若是贸然拒绝,反倒显得我们小气,落了下乘。不如就以商贾之礼相待,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。” 他站起身,目光看向议事厅外,朗声道:“子方!”
话音刚落,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:“大哥,我在呢!” 只见糜芳大步走了进来,他身着一件宽松的锦袍,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,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。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 糜竺看着弟弟,吩咐道:“城南有一支‘吴郡孙氏’的商队,携带一头巨兽求见,你带一队人马,出城去‘迎接’他们。记住,仔细查验他们的货物和身份证明,尤其要问清楚那巨兽的来历、用途,还有他们北上的真正目的…… 顺便,好好‘看看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。” 说到 “迎接” 和 “看看” 时,糜竺特意加重了语气,眼中闪过一丝深意。
糜芳一听有 “好玩的”,顿时来了精神,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,笑嘻嘻地抱拳道:“得令!大哥放心,包在我身上!保证把他们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!” 说罢,他也不多问,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,一边走一边喊道:“来人啊,带一队兄弟,跟我出城‘迎客’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