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声把六月最后的校园炒得噼啪作响,散伙饭的酒味飘到宿舍楼顶,像谁打翻了一坛廉价二锅头。陆辰逸和林微光没空抱着啤酒瓶哭,俩人蹲在新租的小院里,面前摊着一地“人生选择题”——左边是罗德岛、皇艺、巴黎高美厚厚一沓offer,右边是融资协议、估值报告、机票询价单,风一吹,哗啦乱响,跟洗牌似的。
林微光捏着罗德岛的小册子,封面烫金logo闪得她眼皮直跳。那是梦里才敢想的圣地,如今躺在掌心,却像块烧红的炭,拿不住又舍不得扔。她抬头看陆辰逸,后者正用脚尖碾死一只蚂蚁,顺便把公司未来三年的现金流预测踢到旁边,语气懒洋洋:“别瞅我,再瞅我也变不出第三条路。”
可下一秒,这人就从兜里掏出一张A4,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“plan b”:远程办公时间表、国际航班里程对比、国外康复医院排名,连斯坦福mbA申请截止日都标成荧光绿。林微光愣住:“什么时候偷做的?”陆辰逸耸肩,眼角却带小得意:“熬夜等服务器的时候,顺手。”——顺手把她的所有顾虑,一项项打钩销账。
“妈那边我问过医生,说只要定期复查,国外康复条件只比国内好。”他说着,把笔一扔,笔头精准掉进可乐罐,“噗”一声溅起泡沫,“至于我——大不了两头飞,就当积累里程换免费机票。”语调轻描淡写,像在讨论明天吃包子还是油条,却把最难的部分包揽干净。
林微光还剩最后一个顾虑:“异国恋容易翻车,你不知道?”陆辰逸嗤笑,伸手捏她后颈,像拎一只猫:“那就把‘异’字摘掉——斯坦福的商学院,我申请表都填好了,推荐信找的老周,他巴不得我滚远点,省得抢他办公室零食。”一句话,把太平洋变成通勤地铁,距离瞬间缩成一张登机牌。
夜风吹来,院子里那棵野柠檬树晃得沙沙响,影子投在墙上,像两人被拉长的未来,歪歪扭扭却亮得晃眼。林微光忽然伸手,勾住他t恤下摆,把脸埋进去,声音闷得含糊:“万一我过去画不出来,怎么办?”陆辰逸任她当抹布,掌心顺她后脑勺:“那就回来,我养你,顺便给你买最贵的颜料,堆到天花板,再不行,把墙刷了让你直接上墙画。”
怀里的人抖了一下,笑出声,鼻涕泡差点糊在棉布上。她抬头,眼眶红,却亮得像刚磨好的刀:“说好了,谁临时反悔,谁是小狗。”陆辰逸挑眉:“汪。”被一拳锤在胸口,闷响伴咳嗽,笑得更欢。
远处天台灯火一盏盏灭,只剩他们头顶那串廉价彩灯还在坚持,闪两下灭一下,像心跳漏拍。两人挤在吊椅里,塑料藤条吱呀抗议,却舍不得真散架。陆辰逸把最后一口可乐倒进她罐里,气泡混着柠檬叶味,在舌尖炸开,甜得发苦,又像苦里回甘。
“想想也挺疯,”林微光踢着脚下的计划书,“半年前还被合约绑着,现在居然在商量去哪个洲。”陆辰逸把空罐捏扁,瞄准垃圾桶,抛物线划过,“咣”一声命中:“疯点才带劲,不然怎么叫青春?等老了再吹牛,起码有素材。”
星空挂在头顶,像被谁打碎的盐罐子,撒得到处都是。陆辰逸伸手,顺着她手臂滑下去,十指相扣,掌心温度交换:“你看,那几颗连起来像不像启动键?”林微光顺他目光找半天,只看到乱糟糟星群,却点头:“像,按下去,直接跳到下一关。”
“下一关”三个字出口,风忽然大起来,吹得彩灯串哗啦作响,像伴奏。两人谁也没再说话,只剩呼吸缠绕,和远处操场残留的吉他声。没有豪言壮语,没有排比句,只有吊椅吱呀和心跳咚咚,却足够把未来敲成想要的形状。
半夜两点,林微光把最后一张草稿纸拍在他胸口:“路线图我收了,申请费你出,成交?”陆辰逸把纸折成飞机,对准窗外,嗖地扔出去,纸飞机被风卷得晃悠悠,消失在黑暗里:“成交——学费、机票、颜料、康复病房,全套打包,分期付款,利息用拥抱抵。”
楼下传来野猫打架的尖叫,像给这场不靠谱却笃定的签约配上背景乐。林微光伸个懒腰,哈欠打到一半,忽然被抱起来,陆辰逸一脚踹开阳台门,往屋里走:“先收个首付。”门“砰”地合上,柠檬树被风摇得直点头,仿佛也盖上隐形印章。
第二天,日历翻到七月,搬家公司卡车堵在巷口。纸箱里装着没干完的画、没拆封的融资协议、半袋猫粮和一棵连根带土的柠檬树。司机叼着烟问:“走哪条道?”陆辰逸把地址甩过去,大洋彼岸的邮编陌生又新鲜,像刚拆封的颜料管,挤一点就能涂满整片海。
卡车启动,尾气混着晨雾,把旧街区染成褪色的底片。林微光趴在车窗,看熟悉的小巷往后倒,鼻尖抵玻璃,印出一个小圆点。陆辰逸递耳机,里面放的是老旧摇滚,鼓点糙得能磨手。两人肩膀撞来撞去,跟着节奏乱点头,像两只被放出笼的傻鸟,翅膀还没干透,就敢往风暴里冲。
飞机掠过夜空,舷窗透出微弱蓝光,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。云端之上,星辰很近,近得像一伸手就能捞一把,用来熬成明天的底色。他们没说话,却同时把座椅往后调,脑袋抵在一起,呼吸渐渐同步——像提前彩排好,准备跳进同一幅画面。
第三卷「星火燎原」到此杀青,火光照亮前路,也烧掉退路。下一关,是更辽阔的海,更疯的浪,更亮的星。至于船会不会翻——谁在乎?反正帆已扬起,风正猛,而他们手里,握着刚画好的航线图,油墨未干,心跳未平,盛夏的果实,就在浪尖上晃啊晃,等着被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