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棚内,油灯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黑暗。周砚已提前赶到,他显然已经从报信队员那里知道了大概,独眼中带着思索。很快,林栖、沈云墨、赵叶,以及被匆匆叫来的春婶、石头等核心成员都陆续到齐。
沈云疏没有耽搁,将刚才发生的事情,老村长的临终遗言,以及自己的初步判断,原原本本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众人。
棚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,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
前朝将作监传承,《水利营造法式》残卷,需要密钥开启的密库,村中潜伏的内鬼,可能的外部威胁……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复杂画卷。
春婶首先开口,语气带着担忧:“云疏,这事儿听着就悬乎。那老村长临死托付,是好意,可咱们自家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?这‘升龙引’刚成,还没捂热乎,又要去掺和别村的内斗?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?”她主要是担心团队的安全和稳定。
石头则跃跃欲试:“云疏姐,那密库里的书肯定很重要!老村长都说对‘升龙引’有好处了。咱们要是能拿到,以后肯定能造出更多厉害的东西!至于内鬼,怕他个鸟,有周大哥和林栖哥在,还能让那些宵小翻了天?”年轻人更看重机遇和收获。
沈云墨附和道:“石头哥说得对,姐,机会难得啊!而且老村长说了,另一半密钥可能就在墓里,咱们悄悄去取来,神不知鬼不觉……”
“胡闹!”周砚沉声打断了他,声音不高,却自带威严,“墓穴乃先人安息之所,岂可轻易惊动?此乃大不敬。更何况,老村长所言‘听松碑下’,未必就是指墓穴内部,也可能是指墓碑附近。即便真要取,也需征得南山村现任主事者同意,否则与贼何异?此其一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扫过众人,继续冷静分析:“其二,南山村内部情况不明。老村长所言‘不安分之人’是谁?势力多大?是否与外部勾结?我们一无所知。贸然介入,很可能不仅拿不到传承,反而会成为别人内斗的棋子,甚至引火烧身,将麻烦带到我们栖雁坳。”
“其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”周砚的目光最终落在沈云疏身上,“我们栖雁坳的根基是什么?是眼前的这片土地,是刚刚成功的‘升龙引’,是大家齐心协力攒下的这点家底。一切行动,都应以巩固和发展我们自身为优先。外力可借,但不可依赖,更不能因此动摇根本。”
周砚的话如同一盆冷水,浇熄了沈云墨和石头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也让春婶连连点头。
林栖抱着臂,靠在棚柱上,此时才淡淡开口:“周砚所言不错。传承虽好,有命拿,也要有命用。”他看向沈云疏,“当务之急,是弄清南山村现状。谁接任村长?族老态度如何?‘不安分之人’究竟是谁,有何图谋?以及……老村长所说的‘外’,指的是什么。”
沈云疏一直安静地听着众人的意见,心中思绪翻腾。周砚的稳重和林栖的冷静给她提供了重要的参考。她知道,诱惑很大,但风险同样巨大。一步踏错,可能满盘皆输。
她轻轻敲了敲桌面,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。
“大家说的都有道理。”沈云疏缓缓开口,声音清晰而坚定,“传承,我们想要,但不能急,更不能抢。南山村的内部事务,我们原则上不介入,除非危及自身,或者对方主动请求且条件合适。”
她做出了决断:“当前,我们做好三件事。”
“第一,巩固自身。‘升龙引’工程后续维护、农田灌溉规划、营地防御强化、工坊生产,一切照常进行,并且要加快步伐。只有我们自身足够强大,才有资格去考虑外部的事情。”
“第二,情报收集。林栖,麻烦你带两个人,密切监视南山村方向的动静,重点关注有无陌生面孔出入,以及他们内部是否有异常聚集或冲突。但切记,只远观,不靠近,不接触,避免打草惊蛇或被卷入。”
林栖微微颔首,表示明白。
“第三,等待与接触。老村长去世,南山村必有动荡。我们静观其变,看他们会如何反应。如果新的主事者明事理,或许会主动派人来接洽。届时,我们再根据对方的态度和条件,决定下一步行动。”
她看向众人:“至于那可能存在的前朝匠作传承,它很重要,但并非我们生存和发展的唯一倚仗。没有它,我们凭借已有的知识和努力,同样能走下去。有了它,是锦上添花,但前提是,这朵‘花’不会把我们压垮。”
沈云疏的决策,兼顾了机遇与风险,体现了以我为主、稳扎稳打的思路。既没有因为诱惑而冒进,也没有因为风险而完全放弃可能的收益。
周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沉声道:“同意。”
林栖也点了点头。
春婶松了口气:“云疏考虑得周全,这样好,这样稳妥。”
沈云墨和石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够“爽快”,但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,纷纷点头同意。
“好了,天色已晚,大家今日也都辛苦了,尤其是工坊组和参与工程的各位,都回去好好休息。值夜的人打起精神。”沈云疏最后吩咐道。
众人各自散去,议事棚内只剩下沈云疏、周砚和林栖三人。油灯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棚壁上,微微晃动。“周大哥,你的手臂……”沈云疏看向周砚一直下意识微微活动的右肩。
“无妨,用力过度了些,歇一晚就好。”周砚摇摇头,目光沉凝,“云疏,南山村之事,恐怕不会轻易了结。那传承,如同孩童抱金过市,觊觎者绝不会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云疏望向棚外沉沉的夜色,语气坚定,“所以我们要更快地变得更强大。强大到足以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东西,也有能力去获取我们应得的东西。”
林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融入棚外的黑暗中,只留下淡淡一句:“我去看看。”
夜色更深,栖雁坳渐渐安静下来,只有溪流的奔涌声和“升龙引”机械规律而有力的轰鸣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