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雁坳的日子,在忙碌与希望中如溪水般平稳流淌。星铁箭镞的成功试射和颗粒火药的研制突破,极大地提振了士气,但也让沈云疏和周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,技术的优势需要稳固的根基和持续的发展才能保持。
“周大哥,我们的铁料储备不多了。”沈云疏清点着从陈氏商队换来的物资,眉头微蹙,“星铁锻造消耗大,普通工具和武器的修补补充也需要铁。光靠交易,不仅受制于人,而且目标太大。”
周砚点头,他正用一块磨石精心打磨着一把新打制的柴刀,这是为开垦田地准备的。“确实。陈观说江临府周边局势复杂,边军活动频繁,我们频繁出入交易,容易引起注意。必须想办法自给自足。”
自给自足,谈何容易。寻找矿脉、建立矿场、冶炼锻造,每一步都需要时间、人力和技术,而且动静绝不会小。
“或许……我们可以先从小的方面入手。”沈云疏沉吟道,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散的现代知识,“我记得一些简单的找矿方法,比如观察植物,或者利用水的冲刷。另外,我们现有的废铁,包括那些损坏的武器和工具,回收重炼也能顶一阵子。关键是提升冶炼的效率和质量。”
她想起以前看过的资料,古代就有利用水力带动风箱甚至锤打设备的记载。栖雁坳这条溪流虽然不算特别湍急,但流量稳定。
“水力……”沈云疏目光投向窗外潺潺的溪水,“周大哥,我们之前的水力鼓风机原理,能不能应用到其他地方?比如,带动一个更大的锤子,用来破碎矿石,或者锻打铁坯?”
周砚眼睛一亮:“这个想法好!省力,而且力道均匀持久!比全靠人力强多了!我这就去找沈叔和马老三商量,看看能不能造出来!”
说干就干。周砚立刻找来沈槐和马老三,还有负责工坊的赵石。几个人围着沈云疏用炭笔画出的简易原理图,热烈地讨论起来。建造水轮和传动机构他们已有经验,难点在于如何将旋转运动转换成往复的捶打运动。
沈云疏凭着记忆,画出了一个类似“凸轮”和“连杆”组合的简易机构草图。“大概……就是这个样子,水轮转动,带动这个不圆的轮子,再通过这根长杆,就能把转动变成上下的敲打。”
马老三盯着那草图,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眼神专注。他拿起一块黏土,按照草图的样子,慢慢捏出了一个粗糙的模型,反复比划着。“能成。”他最终吐出两个字,语气肯定。
有了马老三的肯定,项目立刻上马。选址就在溪流下游一处坡度较陡、水流更急的地方。建造过程依旧是困难重重,木材的切削、轴承的打磨、传动杆的连接,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调试。但没有人抱怨,所有人都明白,一旦成功,带来的将是效率的飞跃。
就在水力锻锤项目紧锣密鼓进行的同时,沈云疏也开始着手另一项关乎长远的重要工作——农业。
她带着沈槐、王氏和孙老丈,仔细勘察了山谷内靠近溪流、地势平坦、日照充足的土地。土壤是肥沃的,但长满了盘根错节的杂草和灌木。
“开垦出来,都是好地啊!”沈槐抓着一把黑土,脸上洋溢着老农看到良田时的喜悦。
“爹,开垦不能乱来。”沈云疏说道,“我看过一些杂书,上面说土地也需要休养。我们可以把地分成几块,今年种这块,明年种那块,让土地轮流休息,或者种上一些能肥地的豆子。”
这就是她记忆中的“轮作”和“绿肥”概念,虽然简单,但在当下却是能有效保持地力的方法。
孙老丈听得连连点头:“沈姑娘懂得真多!老汉以前种地,就知道拼命种,地越种越薄,到最后都长不出啥好东西了。这轮流种的法子好!”
“还有种子。”沈云疏拿出从陈氏商队换来的那包珍贵的粮种和菜种,“这些种子要先挑一挑,选饱满没虫眼的。播种前,最好能用温水泡一下,更容易发芽。”她说的,是简单的“选种”和“浸种”技术。
王氏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种子捧在手心,如同捧着珍宝:“哎,都听云疏的!这以后可就是咱们的指望了!”
女人们负责选种和准备小块苗床,男人们则挥汗如雨,清理荒地,挖掘田垄。新打造的铁制农具虽然粗糙,但比起木石工具,效率已不可同日而语。山谷中回荡着锄头撞击石块的声音和人们劳作的号子,充满了开拓的活力。
阿禾和赵叶也没闲着。阿禾在沈云疏的指导下,开始尝试制作一种更安全、更便于储存和运输的火药单位——她用厚纸卷成小指粗细的圆筒,一端封死,装入定量的颗粒火药,再插入引信,另一端用泥封好,制成了一根根标准的“火药管”。这比直接使用火药粉末或临时装填要方便安全得多,也为以后制作更复杂的爆炸物打下了基础。
赵叶则带着大丫和铁蛋,在山谷里四处寻找认识的草药,小心移植到一片专门划出的“药圃”里,并尝试用沈云疏教的“晾晒”、“阴干”等不同方法处理采集来的药材,希望能延长保存时间,提升药效。
林栖依旧是那个最沉默的守护者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谷外围活动,有时是独自侦察,绘制更精细的周边地形图;有时则会带回来一些猎物,或者标识出附近可能存在的、小型的硝土矿或可用于烧制木炭的树林。他的存在,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让坳内的人们能够安心建设。
这天,林栖带回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。
“东南方向,五十里外,发现小股人马活动的痕迹,约十人,装备杂乱,像是流窜的溃兵。方向朝西,未靠近我们这边。”他平静地汇报,“另外,北面山区,有狼嚎声,数量不明,但距离尚远。”
周砚和沈云疏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
“溃兵……狼群……”周砚沉吟道,“看来这周边也并不太平。我们的防御不能松懈,尤其是夜里。”
“嗯。”沈云疏点头,“栅栏和哨塔要尽快完善。另外,我们的预警系统也可以再加强一些,比如在谷口外围多设置一些隐蔽的绊索,连上能发出响声的铃铛或者空罐子。”
“这个交给我和石头他们。”阿昌主动请缨,他对布置陷阱很有兴趣。
日子就在这种一边埋头建设、一边警惕外患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。半个月后,那台凝聚了众人心血的水力锻锤,终于在一次紧张的调试后,发出了第一声沉重的、富有节奏的轰鸣!
“咚!……咚!……咚!”
巨大的木锤在水力的带动下,规律地抬起、落下,砸在下方铁砧上的一块需要破碎的铁矿石上。每一次撞击,都让石块四分五裂,效率远超人力锤砸!
“成功了!我们成功了!”赵石和几个参与建造的年轻人激动地抱在一起,欢呼雀跃。
周砚看着那稳定工作的锻锤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有了这个,无论是破碎矿石,还是对一些要求不高的铁坯进行初步锻打,都能节省大量人力,极大地提升工坊的产能。
沈云疏也长长舒了一口气。这不仅仅是效率的提升,更是一种信心的建立。他们有能力利用自然的力量,改造工具,提升自己。
夕阳西下,将栖雁坳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。新开垦的田地里,嫩绿的菜苗已经破土而出,在晚风中轻轻摇曳。工坊区的水轮缓缓转动,带动着锻锤发出沉稳的声响,与溪流的潺潺声、远处孩子们隐约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画卷。
沈云疏站在了望台上,望着这片在他们手中一点点改变的山谷。水利的应用,农业的规划,火药技术的改进,星铁的锻造……现代知识的种子,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,结合着众人的智慧与汗水,悄然生根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