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里的土系屏障泛着暗沉的黄光，将魔修的嘶吼与骨杖敲击声隔在外面，却隔不断洞内凝滞的死寂。
林风坐在苏婉儿身旁，指尖悬在她心口那片青黑色的伤口上方，木系灵力如细流般不断涌出，却始终冲不破魔气织成的壁垒。每一次冲击，苏婉儿的眉头就会蹙得更紧，喉间溢出的痛哼像针一样扎在林风心上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王铁柱靠在石壁上，用布巾草草包扎着流血的小腿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，“紫霞真人说过，魔气入体要循序渐进，你这样硬冲只会伤了她的经脉。”
林风没应声，只是固执地维持着灵力输出。赤焰魔鼠蹲在他脚边，火红的皮毛此刻黯淡了不少，它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躁，时不时用脑袋蹭蹭林风的手背，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，土系屏障剧烈震颤，落下簌簌的石屑。陈石立刻起身，双手结印加固屏障，沉声道：“他们在用魔气冲击屏障，撑不了太久。”
林风的动作终于顿住。他看着苏婉儿毫无血色的脸，又瞥了眼王铁柱渗血的伤口，以及陈石紧绷的背影，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。
是他太没用了。
如果他的修为再高一些，或许就能提前察觉火山口的陷阱；如果他能早点领悟更强的治愈法术，碧水精怪就不必自爆灵力；如果他没有坚持要来火龙岛……
“都怪我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，“要不是我非要来抢火系钥匙，也不会……”
“说什么浑话！”王铁柱猛地站起身，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，“咱们是队友，要怪也是一起怪！再说了，那魔修首领藏得那么深，谁能想到他早就布好了局？”
陈石也转过身，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些复杂：“林风，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。我们得想办法出去，找紫霞真人或者其他掌门帮忙。”
林风没说话，只是缓缓收回手。掌心残留着苏婉儿身上的凉意，那片青黑色的伤口像是活物般，在他眼前不断蔓延、扩大，最终变成碧水精怪消散时的白光，变成苏婉儿倒下时难以置信的眼神，变成父母在魔化野猪爪下最后望向他的目光。
他好像永远都在失去。
无论是亲情，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，甚至是那些他发誓要守护的人，他都留不住。
“我出去引开他们。”林风突然站起身，赤焰魔鼠立刻跟着站起，警惕地盯着洞口，“你们带着婉儿从密道走，陈石的土系法术能掩盖踪迹，应该能……”
“你疯了？”王铁柱一把拽住他，“外面至少有十几个魔修，还有个化神期的首领，你出去就是送死！”
“总比困死在这里强。”林风的声音异常平静，平静得让人心慌，“我是木系弟子，擅长隐匿和疗伤，就算打不过，跑还是能跑的。你们带着婉儿，找机会去凤凰山，水系掌门或许有办法……”
“要走一起走！”王铁柱的火气也上来了，攥着林风的胳膊不放，“当初在揽仙镇你就说了，咱们是兄弟，要同生共死！现在你想一个人逞英雄？门儿都没有！”
陈石也点头：“我留下加固屏障，你们带苏婉儿先走。我的玄土巨熊虽然没跟来，但土遁术还在，能拖住他们一阵子。”
“够了！”林风猛地甩开王铁柱的手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你们看不明白吗？我们已经输了！碧水精怪没了，婉儿重伤，连你都受了伤，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？”
他的目光扫过洞内每一个人，最终落回自己的双手上。这双手能治愈伤痛，能催生草木，却连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。所谓的修仙之路，所谓的守护，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笑话。
“或许……我们根本就不该来。”他喃喃道，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，“截教要解禁就让他们解禁，魔族要占领中洲就随他们去……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，凭什么要扛着这些？”
王铁柱愣住了，陈石也皱起了眉。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风——那个在骷髅山为了救村民硬抗截教长老的少年，那个在玉柱洞被袭后咬牙护送秘宝的木系弟子，此刻竟然说出了这样泄气的话。
“林风，你……”王铁柱想反驳，却被陈石悄悄拉住。
陈石摇了摇头，示意他别说话。他看得出来，林风不是真的想放弃，只是心里的结拧得太紧，已经快要撑不住了。
林风缓缓坐下，将脸埋在膝盖里。赤焰魔鼠轻轻跳上他的腿，用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手臂，发出安抚的低鸣。它跟着林风最久，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，也见过他最坚定的眼神，此刻只知道主人需要陪伴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洞外的冲击渐渐停了。或许是魔修累了，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攻势，山洞里暂时陷入诡异的安静。
“我给你讲个事儿吧。”王铁柱突然开口，声音放低了些，“我刚入乾元山的时候，总觉得自己是块修仙的料，天天想着快点突破，好下山斩妖除魔。结果第一次刷道就被个魔化野兔摆了一道，要不是你，我那条胳膊估计就废了。”
他笑了笑，继续说：“那时候我就想，原来厉害不厉害，不光看修为。你看你，修为没我高，却能想到用毒粉术困住野狼；苏婉儿心思细，总能找到破阵的关键；陈石虽然话少，但有他在，我们从来不用担心后背。”
他看向林风，眼神认真：“咱们四个，就像五行里的金、木、水、土，少了谁都不行。现在苏婉儿倒下了，我们更得撑住，不然怎么对得起她，怎么对得起碧水精怪？”
林风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陈石也接口道：“我小时候在骷髅山采药，被蛇群围攻过。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，是玄土熊冲出来护着我。它明明只是只低阶精怪，却硬生生扛到我师父来。从那时候我就明白，有时候不是能不能，而是愿不愿意。”
“愿不愿意……”林风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苏婉儿冰凉的手背。
是啊，他愿意守护揽仙镇的安宁，愿意为了伙伴涉险，愿意相信阐截两教能化解恩怨……可这些愿意，为什么换不来一个好结果？
赤焰魔鼠突然抬起头，冲着洞口的方向嘶叫了两声。它的耳朵动了动，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。
陈石立刻戒备起来：“怎么了？”
赤焰魔鼠没回答，只是纵身跳到林风肩头，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颊，然后望向苏婉儿，眼神里竟有几分人性化的担忧。
林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他想起这只小老鼠刚被他救下时的样子，瘦骨嶙峋，腿上还流着血，却硬是用最后的力气喷出火焰帮他击退魔修。这些日子，它跟着他跋山涉水，从赤焰鼠到赤焰妖鼠，再到如今的赤焰魔鼠，从来没掉过链子。
还有王铁柱，看似莽撞，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前面；陈石沉默寡言，却永远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别人；苏婉儿聪慧冷静，却会在他迷茫时耐心分析局势……
他们都在拼尽全力地往前走，他怎么能在这里倒下？
林风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抬起头。眼中的空洞渐渐散去，虽然还有浓重的疲惫，却多了些重新凝聚的光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对王铁柱说，声音虽然还有些哑，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，“我们不能放弃。”
他站起身，重新将手覆在苏婉儿的伤口上，这一次，灵力输出不再急躁，而是像春雨般缓慢而坚定地渗透。“我先稳住她的伤势，陈石你再加固一下屏障，铁柱……你养足力气，等会儿我们冲出去。”
王铁柱咧嘴一笑，露出两排白牙：“这才像你说的话！”
陈石也点点头，再次走到屏障前，双手结印，土黄色的光芒比之前亮了不少。
赤焰魔鼠跳到地上，原地转了两圈，火红的皮毛似乎重新燃起了光泽。它冲着林风叫了两声，像是在说“准备好了”。
洞外再次传来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，比之前更急、更密，仿佛在催促着什么。
林风深吸一口气，最后看了眼苏婉儿，轻声道：“等我。”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望向洞口的方向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
无论前路有多难，他都要带着伙伴走出去。
不为别的，只为那些还没实现的承诺，只为那些不能白死的牺牲，只为他们心中共同的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