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西跨院的石碾上已结了层薄霜。林风坐在碾盘边，手里攥着那本《封神秘录》，书页被晨露浸得有些发潮，却仍紧紧贴在掌心，仿佛要嵌进肉里去。
赤焰魔鼠蹲在他脚边，尾巴尖的火焰蔫蔫地耷拉着。昨夜那名被擒的黑衣人已被天墉城官府押走，临行前疯癫的咒骂还在林风耳边回响：“你们这些蠢货！被魔族当枪使了还帮人数钱！截教弟子也是你们的同胞啊！”
“在想啥呢？”王铁柱端着两碗热粥从月亮门走进来，粗瓷碗沿冒着白汽，“陈石去买你爱吃的茴香饼了，苏婉儿说你今早准没胃口，特意多加了些灵米。”
林风没接粥碗，只是指着书页上那段“魔修化形截教弟子屠戮阐教道场”的记载，声音有些发哑：“你说，咱们在骷髅山杀的那些截教弟子，会不会也是被蒙骗的？”
王铁柱舀粥的手顿了顿。他想起那些被金虹贯日击中后化作飞灰的截教弟子，想起他们临死前喊的“为教主复仇”，喉结动了动才道：“可他们杀了玉柱洞那么多弟子，清虚道长也……”
“那是因为他们以为阐教害了通天教主。”林风突然提高了声音，指尖重重戳在“魔族伪造密令”几个字上，“就像咱们以为截教天生邪恶一样！都是被骗了！”
赤焰魔鼠被他吓了一跳，往后缩了缩。王铁柱把粥碗往石碾上一放，粗声道：“可死的人不能活过来！清虚道长的仇不报了？那些被魔化的村民白死了？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林风的声音泄了气，像被戳破的气囊。他望着终南山的方向，晨雾里隐约能看见玉柱洞的轮廓，清虚道长临终前塞给他木灵珠时的温度，仿佛还留在掌心。可书上明明白白写着，截教并非天生嗜杀，他们只是被仇恨和魔气迷了心窍。
这时苏婉儿抱着药箱走进来，绷带已经拆了大半，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青痕。她听见两人争执，轻声道：“我在官府查过卷宗，近三年死于截教之手的修仙者，有七成是在魔族挑唆的冲突中身亡。”她将一叠卷宗放在林风面前，“你看这里，骷髅山的截教分舵曾三次击退过魔修，只是他们从不声张。”
林风翻着卷宗，指尖抚过那些被墨水晕染的名字。有个叫“赵奎”的截教弟子，在去年冬天救下过被魔修围困的揽仙镇村民，却在今年春天死于乾元山弟子的剑下——只因他佩戴着截教令牌。
“那咱们该怎么办？”王铁柱挠着头，手里的茴香饼被捏得变了形，“总不能提着剑去找截教说‘对不起，咱们打错了’？”
陈石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，玄土巨熊蹲在他脚边，嘴里叼着个布包。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，里面滚出几颗土黄色的果子：“骷髅山的‘醒魂果’，能暂时压制魔气。”他声音依旧低沉，“我在白骨洞见过，有截教弟子偷偷用这个救治被魔气侵蚀的同门。”
林风猛地抬头。他想起在昆仑山下，那些用身体撞击禁制的截教弟子，他们眼底除了疯狂，似乎还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。如果醒魂果能压制魔气，如果他们知道封神真相……
“可谁会信我们？”苏婉儿轻轻摇头，“阐教恨截教千年，截教怨阐教千年，不是一本古籍就能化解的。”她翻开《封神秘录》的最后一页，上面画着幅残图：昆仑之巅的禁制旁，有个由五行钥匙组成的圆环，标注着“相生则宁，相克则乱”。
林风的目光落在“相生”二字上。木能生火，火能生土，土能生金，金能生水，水能生木……五行本是循环，为何到了人这里，就只剩相克？
“我去趟昆仑。”他突然站起身，赤焰魔鼠被吓得窜到他肩上，“我要去见见那些截教弟子，我要让他们看看这本书。”
“你疯了？”王铁柱一把拉住他，“昆仑现在是截教的地盘，你带着木灵珠去，跟送上门的肉没区别！”
“不去才是真的疯了。”林风掰开他的手，掌心因用力而泛白，“如果再打下去，只会让魔族坐收渔利。你想让清虚道长和那些村民，死得不明不白吗？”
苏婉儿望着他眼里的光，突然想起初见时在天墉城破院，他也是这样，明知阵法危险，却非要冲进去救那些素不相识的村民。她叹了口气，从药箱里取出张符篆：“这是水系的‘隐息符’，能暂时遮住你身上的木系灵气。但最多只能撑三个时辰。”
陈石默默将醒魂果塞进林风的储物袋，又递给他块玄色的布：“裹住木灵珠，别让气息外泄。”
王铁柱见拦不住，把金蛟剪往他怀里一塞：“这玩意儿认主，实在不行就用它开路！我跟陈石去乾元山报信，让金系掌门派些弟子在昆仑外围接应你。”
林风望着三人，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。赤焰魔鼠突然跳下他的肩，用脑袋蹭了蹭苏婉儿的手腕，又跑到王铁柱脚边转了个圈，最后蹲回林风脚边，尾巴高高翘起，像是在说“准备好了”。
晨雾渐散，朝阳把昆仑的轮廓染成金红色。林风裹紧玄色斗篷，将《封神秘录》贴身藏好，最后看了眼西跨院——石碾上的粥还冒着热气，茴香饼的香气混着药草味飘在风里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说。
王铁柱挥了挥手，别过脸去假装看天。苏婉儿轻声道：“三个时辰，我们在山脚下等你。”陈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，玄土巨熊低吼一声，像是在为他壮行。
林风转身踏入晨雾，赤焰魔鼠紧随其后。斗篷的下摆扫过带霜的草地，留下浅浅的痕迹，很快又被风吹散。他不知道昆仑山上等着他的是什么，是截教弟子的刀剑，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的耳朵？他只知道，手里的书比金蛟剪还重，心里的那个结，必须亲手解开。
风从终南山的方向吹来，带着玉柱洞的药草香。林风摸了摸怀里的《封神秘录》，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感。他想起紫霞真人说过的“五行相生，心结需解”，或许真正的修行，从来都不是提升境界那么简单。
远处的昆仑山顶，魔气与金光仍在纠缠。林风深吸一口气，加快了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