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翠望着自家小姐今日光彩照人的模样,忍不住轻声赞叹:小姐今日这般明艳动人,倒像是天上的星辰落在了人间。这些年您因着身子虚弱,连大门都不曾迈出,好衣裳也都让给了二小姐,自己总是穿着不起眼的款式。每每您受了委屈,二小姐从来都是冷眼旁观。方才您这般引人注目,二小姐在那边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。
原主做的事情,萧宁不愿过多解释,并未言语,踏入宫门后,她的心情愈发沉重。
北燕皇宫和南越皇宫在风格和布局方面大同小异,一样的红墙黄瓦,雕梁画栋;一样的巍峨耸立,气势磅礴;一样的尔虞我诈,暗流涌动。
看似金碧辉煌的殿宇,却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的壮志,锁住了多少红颜佳人的青春。这方寸之地,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,甚至不惜骨肉相残。
望着脚下的汉白玉大道,萧宁心中突然涌起数不尽的伤感,同样的汉白玉砌成的大道在北燕的皇宫,她走过无数次。那里曾是她魂牵梦萦的家,承载着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往,以及永远无法重逢的亲人。
“宁儿?”
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萧宁抬眸时,还未来得及掩饰眼中的哀伤,那梨花带雨的娇颜和盈盈含泪的杏眼,尽数落入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。
“见过殿下。”
她迅速收敛情绪,转眼间便换上了得体的微笑。这笑容背后,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。
“春和景明,豆蔻芳华,可莫要辜负才好。”
李景澈心头微动,故作从容地伸手,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。
“婚事若是现在反悔,还来得及,宁儿可要想好再答。”
太子敛去笑意,剑眉微蹙,薄唇微抿,深情的桃花眸灼灼地望着她。
萧宁恍然大悟,原来他以为她刚才的失意是不愿嫁他。
她勉强笑道:殿下误会了,臣女只是久病初愈,许久未见这般明媚景致,一时情难自禁。”
萧宁说完,眸光清浅地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遍,今日的太子蟒袍加身,看起来更加贵不可言,器宇不凡。
她反问:“殿下这般俊朗出众,试问天下能有几人可及?臣女为何要反悔?莫不是殿下自己后悔了?”
听到这话,太子神色缓和许多,眼中闪过一丝愉悦,眉目舒展道:宁儿何时学得这般伶牙俐齿?孤晚些得空让太医给你开些调理身子的药膳。”
萧宁温顺地点头应承,随即轻踮脚尖凑近他的耳畔,吐气如兰地低语:殿下今日这般俊朗,臣女实在难以自持。
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幽香拂过他的面颊,令他心跳骤然加速。
记住离其他男子远些,这般模样只许对着孤!太子压低嗓音丢下这句话,转身快步离去时竟显出几分仓皇之态,连耳尖都染上了薄红。
“小姐当真了得,连素来清冷的殿下都被您撩拨得失了方寸。
小翠望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,忍俊不禁地赞叹。比起从前那个足不出户、在外总是低眉顺眼任人欺凌的小姐,她更爱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主子。
奴婢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,小姐就该这般气度,与殿下站在一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萧宁环顾四周,轻抚心口庆幸道:幸好这是僻静小径,若叫人瞧见我与太子这般亲近,又该惹来闲言碎语了。
在这南越国中,对女子的束缚尤为严苛。男子可以三妻四妾、纵情声色,女子却要恪守三从四德之礼。
才戏弄李景澈的愉悦冲散了心中阴霾,连宫中的景致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,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
顺着小翠雀跃的指引,萧宁望见一株桃树。本欲径直走过,却被侍女眼中掩不住的惊艳打动。想着离宴席尚早,便牵着小翠绕过假山去赏花。
假山后竟藏着一小片桃林,桃树姿态万千却排列有序,宛如娴静的佳人。枝头繁花似锦,或独放,或成串,或簇拥,层层叠叠地缀满枝头。那铺天盖地的粉霞与馥郁芬芳,恍若人间仙境。
小翠欢快地跑入桃林中央,微风过处,落英缤纷,漫天粉白的花瓣将小丫头笼罩其中,宛如沐浴在花雨之中。
沉醉在这静谧的世外桃源里,萧宁恍惚间竟看见了阿宴的身影——那个眉目如画、身姿挺拔的男子,一袭粉衫立于花海之中,几乎要与这片粉色天地融为一体。
那袭粉色锦衣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,与那件早已遗失的粉色襦裙同出一匹布料。
去年此时,他们还在桃树下许下诺言,如今却是物是人非,唯有满园桃花依旧灿烂如初。
还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管不住的眼泪如风吹散的花瓣,簌簌而落。
不堪回首的上一世如钝刀剜心,鲜血淋漓。
她的阿宴和他的潇潇一起埋葬了他们的过往,永远留在了那个凄冷又血腥的元夕夜,徒留一茬又一茬的桃花——来日方长。
“宁儿……好久不见……”
沙哑的嗓音让她浑身一颤。她慌忙拭去泪水,眼前的男子与记忆中的轮廓渐渐重合,只是那一头刺眼的白发提醒她,这并非幻觉。
纯属偶遇!
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粉色长衫上,因为她蹩脚的女红,肩部缝制的针脚极不平整,袖口露出的线头是因为未来得及修剪就被他兴冲冲地穿去炫耀。
腰间悬挂的是她熬了五个夜晚绣的四不像荷包,原本怕他嘲笑偷偷藏了起来,却还是被他翻了出来。
那支摔碎又被修复的玉簪,将柔顺刺眼的白发束得一丝不苟,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。
他消瘦了许多,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显冷峻。那双凤眼依旧深不可测,却将她此刻的狼狈尽收眼底。
陌生又熟悉的男人!时刻提醒着萧宁,往事不堪回首,国仇家恨,不共戴天。
眼泪再次如约而至,却被萧宁狠掐着掌心憋了回去。
他凭什么带着她的东西招摇过市?又凭什么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?
可惜眼下他是李景澈的兄弟,是太子最得力的助手,也可能是自己未来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纵使她满腔仇恨,却暂时不会动他。
可心中的悲愤、恼恨、痛苦和不甘交织在一起,心口疼的让她冷汗直冒,甚至眩晕无法站稳。
“宁儿,你怎么了?”
陆宴察觉到她的异样,伸手相扶。
她强撑着站稳,拉开与陆宴的距离,挂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世子,好久不见。”
这个称呼让陆宴愣住了。
从前她总是甜甜地唤他“宴哥哥”,现在一声“世子”疏离到他们与陌生人无异。
恰好这也正是他所愿,他今日本打算和沈宁道歉,并撇清两人过往的关系。
潇潇不喜他与其他女子有牵扯,否则她会生气,会伤心,会永远不出现在他梦里。
“好久不见,宁儿。”他轻声问道,“近来可好?”
许是太久未见,早已模糊了沈宁的相貌,待看清雍容华贵的女子后,陆宴有一刹那的愣神——萧宁和沈宁太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