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小葵贴着崖壁下滑时,右腕的布条突然一烫。她手指一抖,差点抓不住藤条。那股热意不像之前那样慢慢渗出来,而是猛地往上冲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布条底下动了一下。
她咬住下唇,脚尖踩稳石缝,腾出左手按住伤口。血已经浸透了外层麻布,紫绢卷成的小团藏在夹层里,正一下一下地发烫,像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炭。
头顶铁链响了一声。她抬头,看见青铜镜的边角卡在崖顶石缝里,镜面朝下,正缓缓转动。
她没等它对准自己,直接松手跳下最后三丈。落地时膝盖一软,整个人摔进草丛。她没喊痛,爬起来就往前跑。密林里光线昏暗,她靠着记忆里的采药路线,专挑有腐叶覆盖的地方走。每一步都尽量轻,但心跳越来越快,胸口的碎片也开始跟着发热。
她知道不能再拖了。
穿过第三道警戒阵线时,她从怀里掏出止血草粉,混着湿泥糊在紫绢一角。那热度稍稍退了些。她喘着气,把布条重新缠紧,继续往前。
黄昏刚到,天机阁外哨岗的灯笼亮了起来。守卫认出她的脸,立刻放行。她没停,一路直奔议事堂。
大长老已经在等她。
她走进门,第一句话就是:“他们背后有人。”
她把紫绢拿出来,解开红绳,铺在桌上。指尖划过卷面,血痕浮现,字迹显现。大长老俯身看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九幽引灵契?”他伸手碰了碰纸面,指腹刚接触,整张卷宗突然震了一下。他迅速收回手,盯着那泛青的墨迹看了很久。
堂内其他弟子围上来,有人低声问:“这上面写的归墟殿……真有这个地方?”
“不在东荒。”姜小葵说,“图纸标在海外。”
一片安静。
一个执事开口:“若真是境外势力,贸然声张,怕是会惊动各方。眼下各宗本就互不信任,一旦联合令发出去,谁来主导?出了乱子谁担责?”
另一人附和:“不如先封锁消息,查清再议。黑风寨虽邪,但终究是本地势力,可控。可要是牵出外敌,整个东荒都可能乱。”
姜小葵没说话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指尖还在流血,滴在卷宗边缘,晕开一小片红。
她忽然笑了。
笑得有点怪,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该笑的事。
众人看她。
她抬起脸,声音不高:“你们还记得青岩村吗?”
没人应。
“三百二十七口人,一夜之间全没了。我躲在药篓里,听见刀砍进墙的声音,听见孩子哭,然后哭声没了。第二天我去捡柴,看见我养父挂在树上,手里还攥着半截草药。”
她顿了顿。
“那时候我在想,要是有个宗门路过,哪怕只是看了一眼,会不会不一样?”
堂内没人动。
“现在我知道了,有人在背后抽地脉阴气,给黑风寨的人续命。他们不是为了抢地盘,是为了养一个更大的东西。等它长成了,不止是一个村子,是一州一域都要塌。”
她指着图纸上的七座祭坛:“这里,这里,还有这里——全是人口稠密的地方。他们在下面埋阵眼,就像种树,等根扎深了,一口气就能抽干一座城的生气。”
大长老闭了会儿眼,再睁开时,目光扫过众人:“此契为古邪术残卷,符纹结构与千年前‘断魂盟’所用一致。非伪造可成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墙边取出一枚玉牒。
“单宗难挡此劫。”
有人急了:“可联盟之事从未有过先例!各宗自有规矩,怎能听命于一阁?”
“那就不是听命。”姜小葵打断,“是活命。”
她把手按在桌上,掌心朝下。碎片贴着皮肤,金光自腕间升起,顺着手臂蔓延。她没催动圣力,只是让那光自然流转。
片刻后,空中浮现出七点虚影,连成一线,正是七座祭坛的位置。每一点都在微微跳动,像心跳。
“这不是猜测。”她说,“这是已经发生的事。昨夜天机阁外那股力量,提前送到了。朔日未至,仪式已启。他们在赶时间。”
大长老盯着那虚影,忽然抬手,将玉牒拍在案上。
“孤木难支,众擎易举。今日起,天机阁广发玉牒,请诸宗共议抗邪大计。”
话音落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三名弟子捧着玉蝶进来,每只蝶翼上刻着不同符文。大长老亲自执笔,在蝶背上写下盟约首令。
姜小葵站在一旁,右手一直压着腕上布条。
玉蝶一只接一只飞出窗,化作流光射向远方。
她没动,也没说话。直到最后一道光消失在天际,她才缓缓松开手。
布条底下,紫绢又开始发烫。
她低头看,发现那热度不再是断断续续,而是持续不断,像有东西在里面轻轻敲。
咚。
咚。
像是回应。
她抬起眼,望向窗外。晚风掀起她的披风,远处山脊被云层压得只剩一道黑线。
大长老走到她身边,低声问:“你还撑得住吗?”
她点头。
话没说完,腕上的布条突然裂开一道口子。紫绢的一角露了出来,表面浮现出一个新的符号——是个倒置的塔形,边缘带着锯齿状裂纹。
她盯着那图案,呼吸慢了一拍。
屋外,一只本该飞远的玉蝶突然折返,撞在窗框上,翅膀一颤,掉进了檐下的水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