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小葵咬着那块带牙印的干饼，腮帮子一鼓一鼓。饼太硬，嚼得她太阳穴直跳，可她还是没松口。光剑拄在地上，剑身微微晃，像是风里一根快倒的竹竿。
小月站在她右边，短剑横在胸前，眼睛盯着对面那几个新来的黑衣人。她肩膀耸了耸，把歪掉的袖子往上拉了拉，“这回轮到你们上？也不换身干净衣服，一个个灰头土脸的，像刚从灶坑里爬出来。”
对面没人动。领头那人还拎着弯刀，刀尖点地，嘴角咧开，露出一口黄牙，“你就是那个用锅铲画符，烧饭都能炸飞考官的阿拾？”
姜小葵一愣，差点把嘴里的饼渣喷出来。
小月扭头看她，“啥？你还干过这事？”
“我没说。”姜小葵咽下饼，脸有点红，“谁信谁傻。”
话音刚落，掌心的碎片突然烫了一下，像是被火燎了手指。她低头一看，碎片边缘泛起一丝金光，转瞬即逝。
小月啧了一声，“你这破石头还挺灵，一吹牛就亮。”
“我不是吹。”姜小葵皱眉，“我说的是真话。”
“哦对对对，”小月翻白眼，“你爹扫星星，你妈是龙王三公主，那你是不是还得管海鲜市场？”
姜小葵没接话，只是把碎片握得更紧了些。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话到底算不算真——可每次她说出来，身体里就有股热流窜上来，像冬天喝了一口滚烫的姜汤。
远处黑雾还在涌动，敌人没再往前。他们似乎忌惮地上那道裂痕，也忌惮姜小葵手里那把由食箓变出来的光剑。
就在这时，天机阁主殿方向传来一声钟响。
不是那种敲丧钟似的闷响，也不是迎客的清越铃音，而是一声低沉、厚重、像是从地底深处传上来的震动。整座山都跟着颤了一下。
紧接着，地面开始发光。
一道道金色纹路从石缝里钻出来，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。它们从主殿台阶一路延伸到南崖边缘，又向左右两侧扩散，眨眼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。
小月往后退了半步，“哎？这啥？地板冒金光？”
姜小葵抬头，看见高台上站着一个人。是大长老。他双手抬起，掌心向下，指尖有细密的符文流转。他的白玉杖插在身前石板中，杖身嗡鸣不止。
金光越聚越强，最后轰然升起一道穹顶般的屏障，将整个天机阁笼罩其中。光幕透明如琉璃，却带着一股沉稳的气息，压得人胸口发闷。
“九曜归元阵……启动了？”小月喃喃。
话音未落，对面那批黑衣人突然冲了过来。领头的挥刀劈向光幕，刀锋撞上屏障的瞬间，一股反震之力猛地弹出。他整个人倒飞出去，摔在十步开外，口吐鲜血。
其余几人不信邪，接连扑上。拳脚、兵刃砸在光幕上，全都像撞上了铜墙铁壁，纷纷被弹开。有人落地时腿骨发出咔嚓一声，疼得在地上打滚。
“好家伙！”小月拍大腿笑出声，“这阵法还挺记仇，打它一下还两倍奉还？”
姜小葵没笑。她感觉到体内的金流在缓缓恢复，像是干涸的河床重新有了水。右肩的焦伤不再那么疼，左臂也能微微动了。她试着抬手，光剑随着她的意念轻轻上扬。
“你别逞能。”小月伸手扶她胳膊，“刚才拼那么狠，现在该歇就歇。”
“我不累。”姜小葵摇头，“我只是……想站稳。”
她闭上眼，脑子里闪过青岩村的火光，药篓里那一夜的冷风，还有断崖下老乞丐背影消失的方向。她不是为了活下来才活着。她是为了一些人再也站不起来，所以她必须站着。
碎片忽然震动了一下，与头顶的阵法金光呼应。一道暖流从心口扩散至四肢，她睁开眼，右眼尾的朱砂痣微微发烫。
“原来这样啊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什么原来这样？”小月问。
“我不是一个人。”姜小葵看着光幕外挣扎起身的敌人，“我背后有这个阵，有这座阁，有一群不肯退的人。”
小月愣了下，随即咧嘴，“行啊你，突然文艺起来了。不过……”她指了指外面，“他们好像还不打算走。”
的确。残余的敌人没有撤退，反而在远处重新集结。他们排成一列，手中结印，口中念咒，试图以阵法合力冲击屏障。
但这一次，光幕不只是反弹攻击。
当敌人的灵力撞上屏障时，金光微微荡漾，竟从中浮现出一道道虚影。有披甲执戟的女修，有手持罗盘的老者，还有一个穿素袍、戴银冠的女子，眉心一点赤痕，与姜小葵右眼尾的朱砂痣如出一辙。
“这是……”姜小葵心头一震。
“历代圣女的意志。”大长老的声音从高台传来，平静却不容置疑，“她们留下的守护之力，藏在阵法深处。只要阵在，她们就在。”
那些虚影缓缓抬手，与光幕融为一体。下一刻，屏障猛然扩张半尺，金光暴涨。敌人再次冲锋时，不仅被弹飞，身上还燃起金色火焰，落地后哀嚎不止，灵脉尽毁。
小月看得目瞪口呆，“我的天，这阵法还能附赠火烧功德？”
姜小葵却没笑。她盯着那些虚影消散的方向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，不是审视，而是等待。
等她成为下一个留在阵中的影子。
她低头看手里的光剑。剑身已不如先前耀眼，符文也暗淡了许多。但她知道，只要她还想守，这剑就不会灭。
就在这时，光幕之外，山巅之上。
一道笑声传来。
不高亢，不尖锐，也不带怒气。就像是某个熟人在远处看了场热闹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可这笑声一出，姜小葵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。她手中的光剑剧烈震颤，几乎脱手而出。碎片烫得像要烧穿她的掌心。
小月察觉不对，一把抓住她手腕，“怎么了？”
姜小葵没回答。她死死盯着山巅的方向。那里黑雾翻腾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悬崖边，负手而立。
那人没穿黑风寨的衣服，也没拿兵器。他就那么站着，目光落下来，像刀子刮过皮肤。
大长老在高台上猛然睁眼，白玉杖重重顿地。
光幕波动了一下，发出低沉的嗡鸣，仿佛连阵法都在畏惧什么。
姜小葵缓缓抬起光剑，指向那道身影。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一字一顿。
“还没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