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上有人列孤独等级。
许望炎之前觉得那多少有些矫情。
一个人吃饭，看电影，这都算不上孤独。
而一个人做手术，已经不能用孤独来形容了。
“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。”
阮眠一边说一边朝走廊那头走过去。
许望炎跟在她身旁。
走廊里同样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不少人在这条说不上短也说不上窄的走廊散步，大多都是些老年人，旁边有人搀扶着他们。
许望炎不喜欢医院。
他有时候会想，如果可以，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医院。
就像懂王说的，不做体检就没有病。
小病治大病死，就这么简单。
倒也洒脱。
“她是我表妹，今年刚八岁。”
和许望炎估摸的一样，也就是一二年级的样子。
阮眠趴在窗户前，胳膊撑在白色的瓷砖上，看对面那栋楼的楼顶。
许望炎背对着她，靠在窗台上，准备听阮眠讲故事。
“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。”
这话一出阮眠像是老了十岁。
老气横秋。
“前年，她爸妈，也就是我的姑姑姑父，意外去世了。”
阮眠说这话时语气平静。
但是听得许望炎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生命是无比沉重的议题。
那时候两个人又是多大年纪？
三十几岁？
应当说是正值壮年。
三十岁的人生，最后成了别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，去世了。
就像是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画作，被窗户吹进的风刮到地上，又被路过的人踩踏，最后变得破破烂烂，只能丢进垃圾桶。
许望炎没说话。
“对方酒驾，不幸中的万幸是，当天晓琳不在车上。”
阮眠呼出一口气。
“我爸就这一个妹妹，我姑父那边条件也都一般，所以现在她住在我家。”
许望炎明白了个大概。
“有时候我觉得，命这个东西是真的存在的，有的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，我的姑姑，他们在路上正常行驶，但是突然有个酒驾超速的车给他们撞上了，晓琳，今年检查出肾脏有问题，只能换，等不到匹配源就只能插管子，她才八岁，总不能在病床上躺一辈子吧？这些真的只能看命。”
阮眠的语气中有些自暴自弃。
许望炎知道为什么她要带上自己了。
她在害怕。
能看得出来，阮眠的爸妈是真的脱不开身。
毕竟这么大个孩子都领回家了。
所以今天只能让阮眠过来了。
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，她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。
陪表妹做手术，只是开始。
许望炎不喜欢来医院。
但有的事情不是凭喜好就能决定的。
这件事对谁来说都一样。
如果可以，阮眠自然也是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在医院做陪床。
“许望炎，你会害怕吗？”
阮眠突然说了一句。
这话听起来的确是莫名其妙。
谁不会害怕呢？
“会。”
许望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无助。
这对于阮眠来说还太早了。
但是好在他在这里。
“谢谢。”
阮眠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直起身子，目光依旧看向窗外。
“你人还挺善良的。”
“是吗？”
许望炎只当她是说自己能陪她一起来医院。
“我都没注意到旁边床上那个大叔。”
他这才意识到阮眠说的是另外一回事。
“因为他很像之前我在工地上见过的工人。”
许望炎之前和他们说过，自己高考完去工地干过活来着。
虽然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，但是他也带着从许曾办公室里拿的白帽子在现场溜达过， 看过那些在卖大力的男男女女。
和旁边那张床上中年人很像。
皮肤黝黑，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沟壑。
阮眠没有说话，两人并肩回到病房。
她出来之前把自己的手机给了白晓琳。
作为姐姐，阮眠对于白晓琳多少有些娇惯。
“姐姐，你刚才是出去和哥哥说悄悄话了吗?”
她抬起头，看着两人说道。
虽然说她说的确实没毛病，但是许望炎听完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。
话说回来，自己一二年级的时候看的好像是喜羊羊和洛洛历险记。
他们现在小孩子已经不看动画片而是看电视剧了吗？
“不是说悄悄话。”
阮眠有些无奈。
其实也算是悄悄话了。
她心里想着。
许望炎看向她拿着的手机。
声音还在响着。
瞄了一眼之后发现，上面播放的是爽文小短剧。
他现在算是知道白晓琳的知识储备是哪里来的了。
原来全是来自于这。
白晓琳把手机递还给阮眠。
他们两个再次坐回到病床前。
“姐姐，大学好玩吗？”
白晓琳躺回到床上，侧着身子，看着阮眠问道。
“好玩，比上小学好玩。”
“我以后也能上大学吗？”
她眨着眼，目光清澈，明亮。
以至于让阮眠不敢直视。
她应该回答吗？
应该怎么回答？
说可以？还是病好了以后可以？
她哑住了。
“当然。”
旁边的许望炎突然开口。
声音很轻，却又十分坚定。
像是在说明天太阳也会从东方升起一样。
“真的吗？”
白晓琳看向许望炎。
“当然，不过你要好好学习，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大学。”
他好像忘记了白晓琳现在还在病床上，还在医院里，直接跳过了康复。
在他眼里，白晓琳像是一个健康的小孩。
“白晓琳。”
门口突然出现几名医生。
其中一个有些年纪的医生走在前面，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。
他进来的时候喊了一声，房间里的几双眼睛齐齐看过去。
“医生。”
许望炎起身，示意是他们这边。
“患者家属是吧。”
许望炎本来以为今天这么重要的情况，医生见到两个半大孩子多少会有些不满，没想到对方语气十分平静。
想来也是，从医这么多年，什么情况没见过。
八成已经麻木了。
“是的。”
“今天晚上九点的手术，现在开始不要吃任何东西，手术前六小时不要喝水。”
老医生嘱咐着。
两人连连点头。
“你们也不用太担心，具体情况我都知道了，现在医学很完善，不会出什么问题，放心吧。”
他又继续说了两句。
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医生们在记着什么。
在看完他们这边之后他们便急匆匆地出去了，并没有和另外三张床上的病人有交流。
大概是每个人情况不同吧。
许望炎想着。
术前禁食这么重要的事阮眠竟然忘了。
医生出门没多久，护士又从外面进来。
直奔临床。
她应该是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，说他已经欠费了，让他尽快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