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杏儿,也领到了她人生中,第一个,真正意义上的“角色剧本”。
“……记住了吗?”沈青萝看着杏儿,第N遍地,重复着她的任务,“到了江南,你不再是我的丫鬟,而是我那不谙世事,被我宠坏了的……亲妹妹。你的任务就是,花钱。”
“啊?花……花钱?”杏儿的眼睛,瞬间亮了。
“对。”沈青萝点了点头,脸上是强忍着的笑意,“就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。越铺张越好,越离谱越好。你的任务,就是让整个苏淮府的人都相信,你的姐姐我钱多,人傻,速来。”
“小姐……这……这真的可以吗?”杏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好事?
“当然可以。”沈青萝将一张可以在大乾所有钱庄通兑的一万两银票,塞到了她的手里,“这是你的‘启动资金’。记住,花不完不许回来见我。”
杏儿,看着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额银票,激动得差点当场晕过去。她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中燃烧着熊熊的“战斗”火焰!
她发誓,她一定不辱使命,出色地完成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……任务!
就在主仆二人,为这场即将到来的“江南大戏”,进行着最后的“排练”时。
沈青萝被叫道了书房。
书房之内,凝重的谈话正在进行:
“……青萝,你,真的决定了?”沈文德看着仿佛一夜之间,便已褪去了所有青涩的女儿,那双眼眸里却是无法掩饰的担忧与……不舍。
“爹,”沈青萝跪坐在他的面前,为他沏上了一杯热茶,“女儿,早已无路可退。”
“可是,江南,那是什么地方?”沈文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那里是‘黑沙’的老巢,是承恩侯府经营了百年的根基。官商勾结,水匪横行。你一个女儿家孤身犯险,稍有不慎,便是……万劫不复啊!”
“爹,您放心。”沈青萝看着父亲那因为担忧而更显苍老的脸,心中也是一阵酸楚,“女儿,并非孤身一人。陛下他,早已为女儿安排好了一切。”
她将萧彻密旨中,关于“龙鳞卫暗部”,由她节制的内容,选择性地告知了父亲。
沈文德听完,脸上的忧色才稍稍褪去了一些。但他,依旧是放心不下。
他从怀里,掏出了一个,早已被体温捂热的小锦囊,递给了沈青萝。
“……这是你娘临终前留给你的。”他继续说道,“她说这里面是她娘家的信物。她娘家本是江南一带的望族,后来因卷入前朝党争而败落,族人也大多流散。她说,万一日后你有难,可凭此物去江南寻一寻,或许还能找到一两个可以依靠的亲人。”
母亲的遗物?
沈青萝的心,猛地一颤。
她颤抖着,接过那个,早已泛黄的锦囊。
打开一看,里面没有金银,也没有玉器。只有半块,由不知名的青铜打造而成的,形状酷似鱼符的信物。
鱼符之上,用古老的篆体刻着一个,她从未见过的家族徽记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你娘说这叫‘青鱼符’。”沈文德解释道,“当年,你外祖家便是凭此物号令族人。只是时过境迁,如今怕是……”
他没有再说下去。
沈青萝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鱼符贴身收好。她知道,这不仅仅是母亲留给她的一点念想。更可能是,她在此次凶险莫测的江南之行中,一个意想不到的……生机。
……
三日后,一个秋雨绵绵的清晨。
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看似普通的商队,在一众乔装打扮成护卫的“破风营”旧部的护送下,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城那厚重的西门。
车队之中,一辆内部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之内。沈青萝正靠在车窗边,看着在雨幕中,渐渐远去的京城城墙,心中百感交集。
她,又一次,踏上了一条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征途。
只是,这一次,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。
而是,手握着帝王亲授的“屠龙之刃”的……执棋人。
车队行至一处名为“十里亭”的官道驿站时停了下来。一名护卫上前禀报:“苏老板,前方有一队漕帮的船队堵住了河道,正在上下卸货,恐怕要耽搁一些时辰。”
漕帮?
沈青萝的心,微微一动。
她正准备,让车队,绕道而行。
“等等。”
她脑中的魏明月,却忽然开口了。
“……这味道不对劲。”魏明月的声音,充满了警惕,“让车队,停下。你亲自去看看。”
沈青萝不敢怠慢,立刻,在杏儿和几名护卫的陪同下走下了马车。
只见,不远处的运河码头之上,果然停着十几艘,插着“青龙堂”旗号的漕帮大船。
数百名赤裸着上身,浑身刺着青龙纹身的漕帮帮众,正吆五喝六地从船上,往下搬运着用厚油布,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木箱。
那场面,嚣张跋扈到了极点,竟将整条官道,都给堵得水泄不通。
来往的商旅,皆是敢怒不敢言,只能远远地避开。
而沈青萝,在靠近那片码头的瞬间,她的脸色便变了。
因为,她闻到了。
她从那些被油布包裹着的木箱之中,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,混合着铁锈与桐油的……
军械的味道!
而且,在那股军械味之下,她还闻到了让她,遍体生寒属于“乌头浸膏”的……
剧毒的气息!
沈青萝只觉得一股寒意,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,让她浑身的汗毛,都不受控制地倒竖起来!
“无法无天!简直是无法无天!”魏明月的声音,在沈青萝的脑海里,充满了滔天的怒火,“离京城不远的官道码头,公然转运军械与剧毒!这是在为一支军队提供装备!他们背后那张网,比哀家想象的还要深!”
沈青萝转过身,淡淡地说道:“走吧,绕路。”
自京城至苏淮,官道迢迢,水路漫漫。
沈青萝的商队,在离开了京畿范围之后,便舍弃了陆路,转而登上了“经纬网”早已备好的漕运大船,顺江南下。这一路,足足走了十数日。
这十数日里,沈青萝没有半分懈怠。白日里,她将自己关在船舱之内,与脑中的魏明月,一同研究着由“经纬网”从各地汇总而来的,关于江南官场、商界乃至江湖的所有情报。
魏明月这位曾经执掌天下,却从未真正踏足过江南的铁血太后,此刻正以近贪婪的姿态,通过沈青萝的眼睛和鼻子,重新“认识”她曾经亲手守护的,这片富庶的土地。
“……江南的盐税,竟占了国库的四成,比哀家当年预估的还要高上一成。”魏明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,“如此大的利益,难怪能养出‘黑沙’这等,敢与皇家掰手腕的巨鳄。”
“还有这漕帮,”她看着情报上,那密密麻麻的江南水路势力分布图,冷哼一声,“名为‘帮’,实为‘国’。他们有自己的码头,自己的船队,甚至自己的‘王法’。承恩侯府将江南的水路,经营得如同自家的后花园。梁氏一族,其心可诛!”
到了夜晚,沈青萝则会换上一身最普通的布衣,悄然立于船头。她闭上眼,任由那带着潮湿水汽的江风,拂过她的脸颊。她闻到风中,飘来两岸城镇的烟火气。她能分辨出,哪个码头贩卖的是私盐;哪个渡口转运的是私矿;哪个船队又在用运送粮食的幌子,夹带着那些见不得光的……“货物”。
这条,被誉为“黄金水道”的运河,在她的鼻腔里,却是一条流淌着罪恶与欲望的黑色长河。
……
半月之后,当船队,终于驶入苏淮府宽阔如海的内河码头时。
即便是早已通过情报,对江南的富庶有了心理准备的沈青萝,在亲眼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,还是忍不住,感到了一阵心神的震撼。
放眼望去,码头之上,千帆竞渡,万舸争流。悬挂着各国旗号的海船,与穿梭其间的内河漕舫,将整个江面,都挤得水泄不通。
两岸更是雕栏玉砌,画栋飞甍。高达五层的酒楼,鳞次栉比;悬挂着各色招牌的绸缎庄、珠宝行、古玩店,更是琳琅满目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奢靡脂粉气、佳肴酒肉香,和……金钱铜臭味的气息。
这里,就是江南,就是大乾王朝的钱袋子。
一个,名副其实的,销金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