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卯时三刻，云苏微着月白蹙金绣兰衫，捧着装裱考究的《破妄录》踏入御书房。
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，皇帝斜倚在软榻上，目光却比晨光更利：“七王妃，朕要的解法，可都在这册子里？”
“回陛下。”云苏微将书册轻轻置于案上，指尖拂过烫金封皮，“《破妄录》详述鸠舌散毒性机理、脏腑受损路径及常规解法，但抗体核心需特定体质之人配合炼药引。”她抬眼时眸中清透如泉，“此乃鬼手先师秘传，微末不敢私藏，唯愿为陛下分忧。”
皇帝翻开内页，见字迹工整如刀刻，连毒性发作时辰都标得明明白白，眉峰渐展：“好个医者无贵贱。”他合上书册叩了叩，“太医院即刻抄录，你且留个话——三日后开讲，教他们如何辨毒。”
云苏微福身时，瞥见下首孙太医攥着朝珠的指节发白，唇角微勾：“遵旨。”
回府时日头正毒，阿青撑着青竹伞跟在她身后，到了月洞门突然顿住：“王妃，书房窗棂上有道新刮痕。”
云苏微脚步未停，袖中却已扣了枚细针：“去取显影粉。”
书房内，案上《清瘟录》手稿静静躺着。
阿青凑近一瞧，倒抽冷气：“这页边缘沾了桂花油！前日整理时还干干净净的。”
云苏微翻开手稿，见第三页“银翘散”的火候标注被人用指甲轻轻划过——对方想确认她是否藏了真诀。
她指尖在纸页间游走，忽然停在夹层：“取荧光粉。”
待阿青撒完粉，她将所有药方副本迅速调换，在“防风汤”的药引里添了“三岁童便”的假话，又在“活络丹”的火候上多加了两刻钟。
末了，她将真本塞进暗格，转身对阿青道：“去厨房要半盏蜂蜜，涂在窗台上。”
“蜂蜜？”阿青愣了愣，忽的眼睛一亮，“引虫蚁做记号！”
云苏微轻笑：“总要让客人知道，这王府的门，不是谁想进就进的。”
是夜亥时，西厢房烛火未熄。
云苏微正用银针挑亮烛芯，阿青掀帘进来，掌心躺着张揉皱的纸条：“街角卖糖画的老伯给的，说是宫里的小公公塞他手里的。”
展开一看，字迹歪歪扭扭：“孙大人昨夜抄了三遍您的方子，还拿去给一个戴斗笠的人看。”云苏微将纸条对着烛火，背面果然浮起一行浅绿字迹：“梦魇花解法是否可用？”
她指尖骤然收紧。
梦魇花是凝魄丹的主药，前世她用现代医学改良过配比，这伙人分明察觉了异常，想逆向破解抗体秘密。
“阿青，”她抬眼时眼底寒芒乍现，“明日放话出去，说我要开医馆收徒，传授鬼手真诀。”
第二日晌午，云苏微在王府演武厅支起屏风。
她执银针在铜人上演示“金针渡络术”，指尖掠过“曲池”穴时顿了顿，偏往“手三里”扎了半寸：“此穴通任脉，需以雀啄法施针。”
小桃捧着竹板在旁记录，故意将“手三里”写成“曲池”。
台下十几个世家弟子正屏息记笔记，角落两个灰衣人埋着头——正是孙太医新收的徒弟。
三日后，孙府后院传来惨叫。
“大夫！我家郎君扎针后左半边动不了了！”
孙太医掀开门帘时，正见徒弟跪在地上发抖，榻上的家仆半边脸歪着，左手垂在床沿直打颤。
他抓起脉枕一搭，只觉气血乱成了麻团——分明是施针穴位错了！
“那七王妃的口诀……”徒弟声音发颤，“和铜人上的不一样。”
孙太医捏碎了茶盏，瓷片扎进掌心都没知觉。
他盯着窗外渐沉的暮色，咬牙道：“去东宫。”
同一时刻，离玄烬斜倚在暖阁软榻上，指尖敲着密报：“孙太医密会太子属官，呈了奏笺？”
莫忠低头道：“是，上面写着‘七王妃体质特殊，宜尽早控制’。”
离玄烬突然笑了，眼尾微微上挑，像条盯上猎物的蛇：“鱼咬钩了。”他提笔在密报上批了“网可收矣”，“去传我的话——散布谣言，说神医王妃月圆夜要饮童男血维持功力。”
莫忠一怔：“这……”
“百姓越怕她，越不敢靠近王府。”离玄烬转动着羊脂玉扳指，“他们想抓活的当药炉，总得先让人觉得她碰不得。”
五更天，云苏微在烛下整理医案，袖口忽然一凉。
她低头，见枕边躺着只纸鹤，折叠处还带着宫笺特有的檀香味。
展开来，是福安的字迹：“孙大人书房有暗格，藏您药方原件，另附画像一幅。”
画像展开的刹那，她呼吸一滞。
画中女子侧影清俊，眉心一点朱砂格外醒目，旁书“活体药引，宜囚不宜杀”。
云苏微指尖抚过那抹红，指腹触到纸页的纹路——这是用宫中专供的洒金宣画的，连朱砂都是西域来的。
她缓缓合拢手掌，纸角在掌心压出红痕。
窗外晨雾漫进窗棂，将烛火染得朦胧。
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，轻声道：“想把我当药炉？”
一阵风掀起帘幕，一只信鸦扑棱棱掠过屋檐，尾羽沾着晨露，在青瓦上留下几点湿痕。
晨光初透时，云苏微将那幅“朱砂标记画像”置于铜镜前。
画中女子的侧影与镜中重叠，眉心的红痣像团将燃未燃的火。
她伸手碰了碰镜中自己的眉心，指尖在冰凉的镜面留下淡淡指印——新的局，该落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