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路口，停在一栋老楼前。路灯昏黄，车灯熄了，引擎声也停了。
陈小姐没急着下车，手还搭在老夫子的手背上。
他看了她一眼，“到了。”
她点点头，解开安全带，推门下车。风有点凉，她拉了拉风衣领子。老夫子锁好车，走到她身边，两人并肩往楼道走。
“你妈真的准备好了？”她问。
“我提前打了电话。”他说，“她说红烧肉炖了一下午。”
她笑了下，“那我得好好吃。”
楼道灯亮着，台阶有些旧，但干净。走到三楼，他掏出钥匙开门。门一开，暖光就照了出来，还有饭菜的香味。
屋里人已经坐了一圈。母亲在厨房门口探头，看见他们，脸上立刻有了笑：“来了来了，快进来。”
父亲坐在沙发上，抬头看了眼，点了下头。几位叔伯阿姨也都转过身，目光落在陈小姐身上。
老夫子侧身让陈小姐先进。她走进来，轻轻说了句：“叔叔阿姨好。”
母亲赶紧迎上来，“哎哟，别站着，快坐快坐。”拉着她就往沙发边引。
老夫子脱了外套挂好，回头看见陈小姐被一群人围着问话，有点局促地笑着回答“喜欢看书”“平时不怎么出门”。
他走过去，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，放在一边，“先吃饭吧，菜都凉了。”
饭桌早就摆好。八仙桌，一圈人刚好坐满。母亲端上最后一道汤，招呼大家动筷。
老夫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陈小姐碗里，“尝尝，我妈最拿手的。”
她低头看那块肉，油亮亮的，上面撒了点葱花。
“谢谢。”她拿起筷子，小心咬了一口。
“怎么样？”母亲看着她。
“好吃。”她点头，“甜咸正好。”
母亲笑开了，“你喜欢就好，以后常来吃。”
旁边一位婶婶接话：“这孩子长得秀气，一看就是懂事的。”
另一位叔笑着说：“老夫子这么多年，总算带个人回家了。”
桌上哄地一声笑起来。老夫子没说话，只是低头喝汤，嘴角有点往上翘。
陈小姐脸微红，低头扒了口饭。
饭吃到一半，话题慢慢散开。有人说起最近天气变冷，有人聊起哪个亲戚家孩子考上了大学。老夫子父亲忽然转向陈小姐：“听说你喜欢养花？”
她点头，“是啊，阳台上种了几盆绿萝和茉莉。”
“我们家阳台空着呢。”老人说，“以前没人管，全是灰。你要乐意，以后收拾一下，种点什么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“好啊，我想种点薄荷，泡茶喝。”
“行！”父亲拍了下腿，“等春天，我陪你去买花苗。”
这一句话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。桌上气氛更轻松了。有人开始讲自家养花失败的经历，惹得大家直笑。陈小姐也慢慢放松下来，偶尔插两句嘴。
老夫子一直没怎么说话，只是不停给她夹菜，又提醒母亲：“她不吃辣，这个辣椒别放她碗里。”
母亲连忙点头，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。吃完后，大人们收拾桌子，孩子们跑去客厅看电视。老夫子和陈小姐一起帮忙端碗进厨房。
“你们去外面坐着吧。”母亲拦住他们，“剩下的我们来。”
两人便走出厨房，穿过客厅，从后门进了小院。
院子不大，摆了张小圆桌，几把竹椅。老夫子搬了两张矮凳出来，放在台阶上。陈小姐坐下，抬头看天。
夜空很干净，星星不少。
“你家人都挺好的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他坐到她旁边，“比我想象中热情。”
“你不是经常回来吗？”
“回来是回来，但从没带人回来过。”他笑了笑，“他们等这一天，可能比我还久。”
她侧头看他，“你觉得……他们会接受我吗？”
“刚才我爸说让你去种花的时候，你就已经被接受了。”他说，“我们家的人，嘴上不说，心里有数。”
她没再问，只是靠在他肩上。
院子里有风吹过，树叶沙沙响。屋里传来电视声和孩子的笑声。
过了会儿，母亲端了两杯热茶出来，“夜里凉，喝点茶暖暖。”
“谢谢阿姨。”陈小姐接过。
母亲没走，站在院门口看了会儿，“你们俩……打算什么时候办？”
老夫子咳嗽了一声。
陈小姐低头喝茶，没抬头。
“不急。”他说，“先把日子过明白再说。”
母亲点点头，“也是。现在年轻人讲究自由。不过只要你们好，家里永远给你们留门。”
说完她转身回屋，顺手把门带上。
陈小姐轻声说：“你妈真好。”
“她就这点好。”他说，“不管什么事，最后都会站你这边。”
她转头看他，“那你呢？你站谁那边？”
“我？”他想了想，“我站你这边。”
她笑了下，伸手握住他的手。
他反手握紧。
“接下来呢？”她问。
“工作还得做。”他说，“事情不会少。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，忙起来就把家忘了。你想去哪儿，我可以请假。你想在家待着，我也能陪。”
“你不后悔？”
“后悔什么？”
“放弃一个人拼的日子。”
他摇头，“以前觉得一个人扛着是本事。现在才知道，有人一起分担，才是真的轻松。”
她靠得更近了些。
“我妈今天问我有没有孩子。”她说。
“你怎么答的？”
“我说还没想那么远。”
“那你想吗？”他问。
她没直接回答，“你说呢？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“如果是个女孩，希望她像你。安静，但有主意。如果是个男孩，我希望他别像我小时候那么闷，敢说话，敢笑。”
她轻轻掐了他一下，“你想得还挺远。”
“也不是突然想的。”他说，“这些年见过太多事，处理太多问题。最后发现，最值得解决的，其实是‘怎么好好活着’。”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手伸进他外套口袋，摸到一张折好的纸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她拿出来。
他看了一眼，“上次湖边那张纸条的背面。”
她展开，上面写着一行字：“我想有个家，里面有她，有孩子，有晚饭的热气。”
字迹有点歪，像是匆忙写的。
她看完，把纸条叠好，放回他口袋，“下次写工整点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，”她抬头看他，“以后见家长的事，能不能提前告诉我？我好准备礼物。”
“这次是你第一次上门，我妈说不用拘礼。”
“那是她客气。”她说，“下次我要带盒点心，再买盆花。”
“行。”他点头，“你想带什么都可以。”
她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，你爸说要陪我去买花苗，是真的吧？不是随口说说？”
“他很少陪人逛街。”他说，“愿意带你去，说明他认你了。”
她眼睛亮了一下，“那我得好好挑。”
两人静静坐着。远处有车声，近处有虫鸣。屋里的电视关了，人声也低了下来。
老夫子抬头看天，“明天公司可能会有点事。”
“忙的话就去忙。”她说，“我可以在家等你。”
“不急。”他说，“事情总会有的。但今晚，我不想提工作。”
她点点头，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。
屋里灯一盏盏灭了。最后只剩厨房的夜灯还亮着。
老夫子站起来，伸出手，“进去吧，外面凉。”
她把手放进他掌心，借力起身。
两人并肩往屋里走。他替她拉开院门，她先进去。他跟在后面，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球。
星星还在。
他转身进屋，顺手把门栓插上。
屋里安静。所有人都睡了。
他轻手轻脚带她穿过客厅，送到客房门口。
“晚安。”她说。
“晚安。”他站在门口，“睡得好点。”
她推门进去，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关门。
他站在原地几秒，转身走向自己房间。
刚走到门口，身后传来开门声。
他回头。
陈小姐站在门口，手里抱着枕头。
“那个……”她说，“我能跟你睡一间吗？就今晚。”
他没动，也没说话。
她站在那儿，头发有点乱，眼睛亮亮的。
他走过去，接过她的枕头，“床单刚换的，别弄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