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子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时，天已经黑透了。大番薯坐在副驾，手里捧着个刚买的烤红薯，边剥皮边嘟囔：“你说咱们这算不算上门送温暖？还是送‘精神暴击’？”
“你少说两句，人家孩子还在发烧。”老夫子单手扶着方向盘，另一只手从后座拎出一个牛皮纸袋，里面装着伦敦心脏中心的专家预约单、翻译好的诊疗流程说明，还有一本封面写着“送给勇敢的小朋友”的康复手册。
大番薯咬了一口红薯，烫得直哈气：“可老赵都拿刀捅你了，你还帮他闺女联系国外大夫？这操作比公司年会抽奖还离谱。”
“他拿刀是冲我来的。”老夫子语气平静，“但孩子没做错事。再说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她爸现在最怕的，不是我整他，是我对他家太了解。”
车子拐进一片老式住宅区，路灯昏黄，楼道口堆着几辆共享单车。两人下车后，大番薯一边拍裤子上的灰一边嘀咕：“你说他老婆真能开门吗？万一家里养狗，咱俩连门都没摸到就被撵下来了。”
“不会。”老夫子按电梯，“养得起狗的人，不会在报销单上涂改金额。”
门开了条缝，链子挂着。女人三十多岁模样，头发随意扎着，眼睛浮肿，像是刚哭过。她盯着门外两人看了好几秒，才低声问：“你们是谁？”
“您好，我是公司医疗基金项目对接人。”老夫子递上工牌，“这位是我的同事。我们来送一份紧急医疗援助材料，关于您女儿的手术安排。”
女人没接，反而要把门关上：“不用了，我们不缺钱。”
大番薯赶紧往前半步，把手里的红薯往身后藏了藏，生怕显得太寒酸。“阿姨您先别急！这不是钱的事儿！这是国际专家号！伦敦那边的大夫专门看儿童先心病，成功率特别高！而且全程走基金流程，您一分钱不用掏！”
女人手指掐在门框上，声音发颤：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？我家的事……轮不到外人插手。”
“不是插手。”老夫子把资料轻轻放在门口鞋柜上，“是合规救助。您女儿的情况完全符合标准，医院也已确认。我只是执行流程。如果您觉得不合适，可以拒收，明天我们会按程序归档。”
他说完转身就走，脚步干脆。大番薯愣了一下，连忙小跑跟上。
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瞬，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，细弱又持续，像是憋久了终于忍不住。
老夫子抬手挡住电梯门，回头看了眼。
门缝重新拉开一点，女人站在阴影里，手里拿着那份资料，嘴唇动了动：“……你们刚才说，国外医生什么时候能看诊？”
“最快下周二。”老夫子重新走回来，“我已经协调好视频会诊时间，主治医生也会同步参与。所有翻译和流程都有专人跟进。”
女人低头翻了两页，手指微微发抖。“那……监护仪呢？之前那个视频里的设备……是真的送了吗？”
“不仅送了，昨天下午已经装好了。”大番薯抢答，“我还带了个毛绒恐龙过去！小姑娘抱着就不撒手！说是梦里都在挖化石！”
女人终于松开链子，把门彻底打开。屋里暖气开得很足，角落的小床边坐着个穿粉色睡衣的女孩，脸蛋通红，呼吸有些急促。
“妈妈……”女孩抽着鼻子，“我想看恐龙……”
大番薯立刻蹲下来，笑嘻嘻地说：“哥哥告诉你啊，真正的恐龙模型可大了！四层楼高！眼睛会发光！尾巴一甩能把树砸倒！你想不想亲眼看看？等你做完手术，身体好了，我带你去自然博物馆！保证让你当一日小小古生物学家！”
小女孩眨眨眼，咳嗽两声，小声问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拉钩！”大番薯伸出小拇指。
她犹豫了一下，慢慢勾上去。
老夫子把康复手册放在床头，封面那行字清晰可见：“送给勇敢的小朋友”。他没再多说什么，只是轻轻拍了下床沿，示意可以走了。
出门前，女人低声道：“谢谢……但我丈夫……他不会接受这些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老夫子说，“这是给孩子准备的。大人怎么想，不重要。”
电梯下行时，大番薯长舒一口气：“哎哟，我都出汗了！我以为她真能把我们轰出去！”
“她差点就做了。”老夫子掏出手机，打开公司内网权限，调出医院公共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。
镜头扫过病房走廊，护士推着药车经过。几分钟后，画面切换到家属等候区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进来——老赵。
他头发凌乱，衬衫扣子系错了位，眼神焦躁地扫视四周，最后停在公告栏前。那里贴着一张捐赠设备的感谢通知，附有孩子背影的照片和一句录音文字：“谢谢叔叔救了我。”
他盯着看了足足十几秒，猛地伸手撕下通知，揉成一团塞进口袋。转身要走时，又停下，回头望了一眼病房方向，拳头攥得发白。
“他在怕。”大番薯嚼着冷掉的红薯，“怕自己女儿真被人救了。”
“更怕救她的人是我。”老夫子收起手机，“走吧，回公司。”
他们回到写字楼时已是晚上九点多。大番薯瘫在沙发上刷短视频，老夫子则连上内网，调取老赵办公室的夜间监控。
画面里，老赵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办公室，脸色铁青。他先是把文件柜整个掀翻，纸张散落一地。接着抓起桌上的奖杯狠狠砸向墙角，玻璃碎裂声惊得隔壁值班员探头查看。
他没停，转身抄起相框，是他女儿五岁生日时拍的全家福。他举在手里看了两秒，突然吼了一声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镜片裂开，照片朝下趴着，像是不敢再看。
最后他扯断台灯电线，灯罩滚到桌底，屋子里只剩应急灯微弱的光。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，头埋进膝盖，肩膀轻微抖动。
时间显示：22:17。
大番薯凑过来，嘴里还嚼着零食：“完了，这人崩了。”
老夫子关掉监控，靠在椅背上：“他不会再找外面的人谈合作了。现在他只想回家，看看女儿还在不在。”
“可他家都快撑不住了……你还帮他们？”大番薯挠挠头，“你不恨他？”
“我不是帮他。”老夫子淡淡地说，“我是让他知道，就算他把我逼到绝路，我还能把他女儿从绝路上拉回来。这种差距——”
话没说完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：
“明晚八点，科技园南门。”
老夫子看了一眼，锁屏，放入口袋。
窗外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，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痕。
车刚拐出路口，副驾驶座上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：“你确定要见他？那个人可是把你老婆孩子都盯上了。”
驾驶座的老赵握紧方向盘，指节泛白。
“正因为他盯上了。”他嗓音沙哑，“我才必须见他一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