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羽快斗并非被噩梦惊醒，而是被一种近乎直觉的感觉唤醒了。
他睁开眼，室内一片静谧，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、苍白的光带。
他下意识地转向床边的软垫——空的。
心跳轻轻地停滞了一下——黑羽快斗无声地坐起身，目光在昏暗中快速扫过。
很快，他捕捉到了那个身影。
“幻影”没有远离，它就蹲在窗台边沿，背对着房间，面朝窗外沉沉的夜空。月光勾勒出它流畅而孤寂的黑色轮廓，那簇乌黑的尾尖垂落着，纹丝不动。
它的姿态与其说是警惕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凝固的眺望，仿佛它的意识已经穿透了玻璃，迷失在远方那片无边无际的、它自己也无法定义的虚无之中。
“幻影……怎么了吗？”
放下心来的黑羽快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
窗台上的身影凝滞了一瞬，像是运行中的程序被意外打断。
它没有立刻回应，过了好几秒，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，对上了快斗的视线，里面是一片尚未加载出内容的迷茫，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没有坐标的漫长漂流。
黑羽快斗的心微微下沉。
这种抽离般的、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神，最近出现得越来越频繁。
他掀开被子，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，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。
自从那场大火之后，别说再变成人了，幻影连清醒的时间都很短，大部分都是处于沉睡的状态，醒来时也不似以往那样同自己玩耍，总是静静地看着自己，只有……
他低头看向自己缠绕着创口贴的食指，那里有一道不慎被划开的伤口。
今天不小心受伤后被幻影舔到了自己的血液，对方的状态似乎和最近有所不同……更加……有活力了一些？
也许……幻影需要的，不是普通的食物，毕竟它本来也不是普通的猫……这很合理，不是吗？
他几乎是抱着一种尝试古老秘法的心态，看着自己之前受伤、即将愈合的指尖，用酒精棉仔细擦拭后，用干净的针尖轻轻刺破，挤出一颗微小而殷红的血珠，迟疑地递到了“幻影”的嘴边。
幻影歪头看了看他，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——
很充足的能量……然后呢？
小猫抬头茫然不解地看着黑羽快斗。
猜错了吗？
黑羽快斗皱眉，犹豫了一会儿，到底还是没敢乱喂东西，重新拿了张创口贴将手指包上。
“幻影……”黑羽快斗抱起黑猫，一边摸着对方的头一边叹气道，“有时候，我真的怀疑那天的经历是不是我的一场梦。”
黑猫没有反抗……但是从前它总是很嫌弃快斗这样的举动。
“你真的是他吗……还是，你只是一只长的很像的猫？”
“又或者……那个人只是我产生的幻觉？”
猫？
……我是猫吗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事实，黑猫歪了歪头，下一秒，数据的流光扩散开来，眼前的黑猫消失不见，一个卷毛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黑羽快斗面前——
正是在火光中救了自己的那个人。
*
面前是一个身形清瘦、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卫衣、顶着一头略显凌乱微卷黑发的少年。
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，面容带着未脱的稚气，却已然能看出俊秀的底子和一丝冷硬的棱角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——与猫形态时并不完全一致的、清澈又深邃的凫青色，此刻正一眨不眨地、带着初生般的懵懂，直直地望向黑羽快斗。
黑羽快斗的呼吸彻底停滞，指着少年的手指微微颤抖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这张脸……他绝不会认错！
虽然比起在燃烧森林中见到时，轮廓更柔和、年纪更小了些，但这分明就是那个在他最危急关头出现，救了他，却又在他眼前决然坠入火海的少年！
黑羽快斗坐在床沿，脑子还在努力处理“猫变人”和那句哲学提问带来的冲击波。
他看着眼前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黑发少年——幻影，那双凫青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茫然。
少年低下头，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人类手掌，缓缓屈伸着修长的手指，仿佛在确认这具新身体的真实性。
他尝试着动了动脚，不太适应地踩了踩地面——然后，他重新抬起头，再次对上快斗那双写满惊骇的蓝眼睛。他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发出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得厉害，带着久未使用的滞涩感：
“猫……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简单的音节，眉头困惑地蹙起，像是在费力咀嚼和理解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。
片刻的沉默后，他用那双纯净又陌生的绿眸看着黑羽快斗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问，缓缓地、一字一顿地问道：
“我……是……‘猫’？”
黑羽快斗僵坐在床边，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，大脑因为过载的冲击而一片空白。
他捡回来的、取名叫“幻影”、与他朝夕相处了这段时间的黑猫，果然就是他一直在寻找、心中充满愧疚与疑惑的神秘少年。
但是……对方似乎变小了一些？还失去了记忆，连自己最基本的物种身份，都需要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样，向他这个“陌生人”求证？
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悄悄溜进房间，如同一束舞台追光，恰好落在少年略显苍白的侧脸上。
那双翠色的眼眸，在月辉的映衬下，闪烁着一种非同一般的、纯净而神秘的光泽，动人心魄，却又令人心底发寒。
然后，幻影动了。他没有像人类那样思考距离和礼节，只是遵循着最直接的感知和残留的本能。他觉得站在地上有点不稳，视野也低，而坐在床边的黑羽快斗，看起来是个熟悉且可靠的“落脚点”。
于是，在黑羽快斗试图组织语言问点什么的瞬间，幻影就像他曾经无数次作为猫跳上沙发或床铺一样，没什么预兆地，直接朝着黑羽快斗坐着的方向走了过来——步伐甚至因为不习惯双腿而有点晃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