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心殿内,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。
除了李素王催动阵法带起的能量呼啸,就只剩下萧瑟那压抑不住的,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嘶吼。
雷无桀的一颗心都揪紧了,他死死地攥着拳头,指甲嵌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。
他想冲上去,想做点什么,可他又知道,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
在那座由十二柄绝世名剑组成的恐怖阵法面前,他那点微末道行,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。
“姥爷……萧瑟他……他不会有事吧?”雷无桀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李素王没有回头,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阵法中央的两个人,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引动“天罡锁心阵”,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。
“闭嘴!不想他死,就给老夫安安静静地待着!”李素王的声音暴躁,但那份暴躁之下,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。
这个计划太疯狂了。用镇压心魔的剑气去重塑一个人的经脉,这无异于用攻城巨弩去绣花,稍有差池,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。
他活了一辈子,铸了一辈子剑,这是他做过的,最疯狂的一把豪赌。
司空千落的脸色煞白,她握着银枪的手,因为太过用力,指节都泛起了青白色。
她的目光,一刻也不敢离开那个盘坐在萧瑟身后的白衣身影。
靳百川。
此刻的他,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半点懒散和玩世不恭。他双目紧闭,面色苍白如纸,嘴角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迹。
那件总是纤尘不染的白衣,已经被汗水湿透,紧紧地贴在身上,勾勒出他那并不算强壮,此刻却如山岳般坚实的脊背。
他正在承受着何等恐怖的冲击,司空千落无法想象。
她只知道,那个总是气自己,骂自己是“母老虎”,没个正形的小师叔,现在正用他的命,在为萧瑟铺就一条重生的路。
她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她忽然发现,自己宁愿那个在台上被李纯风斩断手臂的人是她,也不想看到靳百川此刻这副模样。
“小师叔……”她无声地念着,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。
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个人,正在经历着炼狱般的考验。
萧瑟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。
痛!
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!
就像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在他的每一寸经脉,每一寸血肉里疯狂地钻刺、搅动。他的身体早已不是自己的了,变成了一个被狂暴力量撕扯的战场。
十二年的寒毒折磨,十二年的隐脉之痛,加起来,都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痛苦。
无数的幻象,在他脑海中闪现。
他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,意气风发,天纵奇才,一杆无双棍,压得整个天启城的同辈都抬不起头。
他又看到了被废去武功,贬出天启的那一天。父皇那冰冷无情的眼神,两个哥哥那幸灾乐祸的嘴脸,还有琅琊王叔倒在血泊中,死不瞑目的样子。
荣耀,屈辱,不甘,愤怒……所有的情绪,都在这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放大。
放弃吧……
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。
太痛苦了,放弃吧。
回到你的雪落山庄,当一个富家翁,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,不好吗?何必在这里受这份罪?
是啊……何必呢?
萧瑟的意志,在一点一点地被消磨。
他守着的那一丝灵台清明,就像是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
就在这时,一股温暖而厚重的气息,从他后心的命门穴,源源不断地传来。那气息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“道理”,强行将他即将溃散的神魂,重新凝聚起来。
“萧瑟!醒醒!”
靳百川的声音,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响。
“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?你说你要回去讨一个公道!你说你要让这天下,善恶有报!”
“你忘了秦离他们那十几双眼睛了吗?他们等了十二年,不是为了等你当一个缩头乌龟!”
“你的道,才刚刚开始走!就这点痛苦,你就想放弃了?你那从天启城带出来的傲气呢?都被狗吃了吗?!”
靳百川的声音,句句诛心!
是啊!我怎么能放弃!
我萧瑟,是天启六皇子!是琅琊王的徒弟!是三百青铜卫的主帅!
我还没有回到天启城!我还没有为王叔平反昭雪!我还没有让那些害我的人,付出代价!
“啊——!”
萧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,那声音里,充满了不屈的意志和滔天的愤怒!他凭借着这股被重新点燃的信念,强行稳住心神,开始疯狂地运转《流转之术》的心法!
不破不立!
想要新生,必先置之死地!
靳百川感受到他重新燃起的斗志,心中稍定,但自己这边的情况,却也凶险到了极点。
他感觉自己的身体,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了太阳的瓷瓶,随时都有炸裂的危险。
天斩剑气,太霸道了!
那是一种纯粹的,为了“镇压”和“斩断”而存在的剑气。它排斥一切,毁灭一切。
若非靳百川的“道”足够特殊,儒道佛三家之理融为一体,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,换做任何一个神游玄境的强者来,恐怕在一个照面间,就会被这股剑气冲得神魂俱灭。
即便如此,他也只是勉强维持着。
他就像一个走在万丈悬崖上的钢丝绳上的杂技演员,一手托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,另一手还要精准地控制着力量的输出,不能多一分,也不能少一厘。
这对他精神和肉体的消耗,是几何倍数的。
“噗!”
又是一口鲜血喷出,靳百川的脸色,已经白得透明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经脉,已经在寸寸碎裂。但他不能停,更不能乱。
萧瑟的命,现在就攥在他的手里。
“妈的……玩脱了……”靳百川在心里苦笑一声,“早知道这么刺激,就该跟那老头子多要点出场费了……”
他咬紧牙关,将所有的杂念排出脑海。
“来吧!不就是神仙打架吗?我倒要看看,是你这死物一样的剑气硬,还是我靳百川的‘道理’硬!”
他心中发了狠,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催动,那股独一无二的“理”,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,死死地将那狂暴的剑气,约束在既定的轨道之内!
一破,一立。
一生,一死。
两个人,两颗心,在这一刻,仿佛连在了一起,共同在这死境之中,寻求那一线生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