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镇的晨雾尚未散尽,一行四人便已踏上官道。
萧瑟握着那枚冰冷的青铜令牌,指腹摩挲着上面张牙舞爪的“琅”字,沉默不语。
这块小小的铁片,比一座山还要沉。它代表着逝去的忠诚,和一份他必须扛起的未来。
“萧瑟,你想什么呢?一大早拉着个脸,跟谁欠你钱似的。”
雷无桀打了个哈欠,大大咧咧地凑过来。
“哦对,你本来就欠我钱。”
萧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直接将令牌收回怀中。
“闭嘴,或者我把你卖了还钱。”
司空千落骑在马上,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靳百川。
这家伙又恢复了那副懒散书生的模样,摇着折扇,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发生。
可她忘不了,他谈笑间,便为一个落魄的王子,唤来了旧日的幽魂。
这种翻云覆雨的本事,比任何绝世武功都更让她心惊,也更让她……好奇。
就在这时,前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,拦住了去路。
与影阁杀手的阴森不同,这队人衣着光鲜,为首的是一辆华丽的马车。
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快步上前,对着萧瑟一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。
“敢问,可是永安王殿下当面?”
萧瑟眉头微蹙,没有应声。
那管家也不恼,满脸堆笑。
“我家主人,听闻永安王殿下在此,特来问候。我家主人说,他与琅琊王曾有旧,对殿下的遭遇,深感同情。”
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,一个面容俊雅,气质温和的年轻公子走了下来。
他身穿一袭白衣,腰间佩着美玉,一举一动,都透着世家子弟的优雅。
“在下,白王府长史苏慕。见过永安王殿下。”
白王的人!
萧瑟的心猛地一沉。赤王刚出手,白王就到了。这天启城的豺狼,鼻子可真够灵的。
苏慕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靳百川身上,停留了一瞬。
他对着萧瑟温和一笑。
“听闻殿下昨日于林中遇袭,想必是受了惊吓。白王得知此事,勃然大怒,已派人严查。赤王行事,愈发没有底线了。”
他三言两语,便将刺杀的罪名死死扣在了赤王头上,还将白王塑造成了一个关心弟弟,主持公道的好兄长。
雷无桀忍不住嘀咕:“原来是赤王干的!我就说!”
萧瑟冷眼旁观,一言不发。
苏慕继续开口,声音充满了关切。
“殿下武功尽失,身边虽有朋友,但江湖险恶,终究是防不胜防。白王的意思是,不如由我们护送殿下一程,也好保殿下周全。”
名为护送,实为控制。
一旦跟他们走了,萧瑟就成了白王手里对付赤王的一枚棋子。
“不必了。”
萧瑟终于开口,声音冷淡。
“我这几个朋友,虽然傻了点,但还算可靠。就不劳白王费心了。”
苏慕脸上的笑容不变。
“殿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?多个朋友多条路。何况,我们还为殿下准备了一份薄礼。”
他拍了拍手,身后两名护卫抬上一个大箱子,打了开来。
金光闪闪,珠光宝气。
满满一箱,全是黄金珠宝。
“殿下在外,想必手头不宽裕。这些,不成敬意。”
雷无桀的眼睛都直了。
萧瑟却是冷笑一声。
用钱收买他?真是可笑。
就在他准备开口拒绝时,一直看戏的靳百川,忽然动了。
他走上前,从箱子里随手拿起一锭金元宝,在手里抛了抛。
“成色不错。”
苏慕看向靳百川,眼中带着探究。
“这位想必就是一言吓跪墨鸦的靳先生了。果然闻名不如见面,风采过人。”
靳百川将金元宝抛回箱中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。
他摇着折扇,笑嘻嘻地看着苏慕雨。
“苏长史,我有个问题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先生请讲。”
“你说,这天下的道理,是黄金铸就的,还是刀剑铸就的?”
苏慕雨一愣,随即笑道:“先生说笑了。黄金安身,刀剑立命,二者同样重要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
靳百川点点头,折扇“唰”地合上,指向苏慕。
“那我再问你,琅琊王当年,是缺了黄金,还是缺了刀剑?”
苏慕的脸色,第一次变了。
这个问题,太诛心了。
琅琊王案,是朝堂禁忌。当年琅琊王权倾朝野,要钱有钱,要兵有兵,可最后,还是死于一杯御赐的毒酒。
靳百川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,步步紧逼。
“他什么都不缺,却还是死了。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他凑到苏慕耳边,用不大但足够周围人都听清的声音开口。
“因为这天下,既不认黄金,也不认刀剑。它只认一个东西——”
“皇权。”
“白王想坐上那个位子,就让他自己去争。拿我朋友当棋子,送几箱破铜烂铁就想收买人心?你回去告诉他,他这点阳谋,连稷下学宫外堂的入门课本都没资格上。”
“我这朋友,是要回去讨一个‘道理’的。白王的‘道理’,太脏,我们嫌弃。”
一番话,如同一记记耳光,扇在苏慕的脸上。
他那副优雅从容的伪装,被撕得粉碎,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他带来的那些护卫,更是个个怒目而视,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。
靳百川却仿佛没看见,转身拍了拍萧瑟的肩膀。
“走了,跟这种人说话,掉价。”
一行人,就这么直接从苏慕雨身边穿过,扬长而去。
苏慕站在原地,拳头握得死紧,最终,还是松开了。
他看着靳百川的背影,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怨毒。
他对着那背影,冷冷地开口。
“靳先生,有件事,不知你是否清楚。”
“那枚‘隐’字令,能量极大。能动用它去雇佣影阁的人,绝非赤王白王之流。或许,真正想让永安王死的人,比你们想象的,离龙椅更近。”
他这是在挑拨,也是在暗示。
暗示凶手,可能就是当今皇帝。
然而,走在前面的靳百川,连头都没回。
只是传来一句懒洋洋的回应。
“哦,是吗?”
“那正好,我们这一路,也嫌太无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