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尔文的手指停在终端边上,压着确认键没松。他刚喝完半杯温茶,瓷杯放在桌角,热气已经没了。
屏幕上的文件标题很普通:《婚约转让协议书》——接收方:吴氏家族继承事务部;签署人:凌烨;时间戳:2187年4月16日 09:43:12。
他看了两秒,忽然笑了一下,声音很小,像是自己听了个笑话。
“这小子……真签了?”
他靠回椅子,手里的蛇头拐杖轻轻敲了下地板。他不是奇怪有人敢放弃阿瑞斯家的婚约——这种事以前也有过。让他意外的是,这个人是凌烨。
一个十九岁的beta,在机甲整备所当小队长的人,居然主动把能换资源的婚约让出去?
他打开附件,一页页往下看。
吴家写的条件很清楚:承担林恩的所有治疗费,安排首都星第一医院做手术,术后康复也由他们负责。连用药品牌、护理人员资质都写明了,神经支架用什么型号也列出来了。
阿尔文眯起一只眼,慢慢滑动屏幕。
他不是找错漏,是想知道凌烨为什么这么做。
如果是为了钱,吴家不会只给五千万,还每一步都留记录;如果是为了出名,凌烨可以公开说这事,但他没声张;如果是为了躲开阿瑞斯家……也说不通,因为这婚约一直没启用过。
可这份协议的重点,是一个腺体受伤、身份边缘的omega。
阿尔文动手调出家族暗网权限,输入一串只有高层才知道的密钥。三秒后,凌烨近三年的任务记录全出来了。
虫族打第七区时,他带队进巢穴清虫,受了三次伤,救出十七个技术兵;
舰队能源出问题,他在失重环境下连续工作十八小时,提前六小时修好;
去年演习,一个Alpha失控,是他徒手制服对方,还顺手修好了被砸坏的通讯塔。
一条条记录都很简单,没有修饰,全是官方备案的原始数据。
阿尔文一条条看完,嘴角慢慢扬起来。
“十九岁的小队长,七次因任务受伤,三次被虫酸烧穿防护服……德里克那老头还说他是靠关系上位?”
他关掉任务记录,打开一段影像。
画面是三个月前的演练。凌烨站在机甲残骸边指挥撤离,突然扑向一个倒地的队员。几乎同时,一只幼虫从废墟里冲出来,爪子直奔那人脖子。
镜头拉近。
凌烨抬手挡住,手臂被划出血,但他没松,反手抽出维修刀,一刀插进虫脑袋。血溅到脸上,他眼睛都没眨,拖着人就往后退。
阿尔文把这段放了三遍。
最后一遍,他停在凌烨回头喊人的时候。
那张脸沾着血和油,眼神很冷,很稳。没有怕,没有犹豫,也没有生气——只有一种清醒。
“他知道危险,也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。”阿尔文低声说,“这样的人不会为了好处低头,也不会被人逼着签字。”
他退出视频,再看那份协议,在“法律效力确认”那一栏停下。
吴家的申请流程对,材料齐,表面没问题。但阿尔文知道,只要他说不行,这事就过不了。
他想了想,打开法务系统,打了一行字:“吴氏婚约转让申请,驳回。理由:原缔约方未获知情同意,程序有问题。”
发送。
系统显示“指令已生效”,他拿起茶杯,发现茶早就凉了。
他不在乎。喝口冷茶反而更清醒。
放下杯子,他又打开凌烨的入伍档案。体检报告上写着“beta”,但信息素波形有一点改动痕迹——这种修改,普通医生做不到。
阿尔文看了几秒,没说话,也没标记,直接关掉了。
他想起三年前的舰队会议。那时凌烨是最年轻的小队长,当着几位将军的面指出战术问题,语气硬,话却说得对。有个Alpha将军发火,说他一个修机甲的不懂打仗。
结果三天后,那支队伍真的出了事。而凌烨被悄悄升了一级。
那时阿尔文就觉得这人不一般。
现在看,不只是不一般。
是少见。
他靠在椅背上,手指敲着扶手,问角落里的助理:“凯斯今天去整备所了?”
助理点头:“早上八点打卡,现在在b区修三号线。”
“没逃班?”
“还没。”
阿尔文哼了一声:“那就是心里有事,不敢乱来。”
他顿了顿,又问:“最近他跟那个小队长走得很近?”
助理翻了记录:“过去三天,凯斯在医疗舱待了三十九小时,拒接家族通讯十七次,包括您昨天打的两个电话。”
阿尔文笑了。
这次笑得深了些。
“为了一个人敢不接我的电话……我孙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?”
他说完,打开一段加密录像。画面是虫族袭击当天的监控,时间停在凌烨被炸飞的那一刻。
下一帧,凯斯冲了出去。
再下一帧,他的信息素屏障贴撕开了,雪松混着火的味道猛地散开,本能一样扑向昏过去的凌烨。
阿尔文把画面停在这里。
凯斯跪在地上抱着人,头低着,肩膀微微抖。那一瞬间的信息素强度,快到Alpha失控的边缘。
“原来不是他追,是身体先动了。”阿尔文轻声说,“这孩子……比我以为的更明白什么叫非你不可。”
他关掉视频,新建一个文档,标题写:《关于beta服役现象的社会影响评估》。
主案例:凌烨。
备注加了一句:“建议列入青年军官重点培养名单,优先安排实战指挥岗轮训。”
做完这些,他拿起通讯器,准备打给凯斯。
手指快按下时,他又停了。
窗外,舰队划过星云,留下光痕。远处一艘运输舰正离开主港,编号是第七舰队后勤编队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又打开凌烨的任务表。
四天后,那艘船要去边境补给站护航。
凌烨的名字,排在随行整备组第一个。
阿尔文盯着那行字,眼神变了。
一会儿后,他放下通讯器,拨通舰队调度中心。
“把第七舰队的护航任务推迟四十八小时。”他说,“就说……元帅府有设备要一起走。”
通话结束,他坐回去,喝了一口冷茶。
然后按下按键,拨出一个很久没用的号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