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驶入江南地界时,雪已经停了,湿润的空气里带着水汽和梅香。
刚到织造府外,就见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围着府门吵闹,手里举着“拒用奇技”的木牌,唾沫星子溅得老远。
“这些织布机断了多少人的活路!就该一把火烧了才干净!”一个络腮胡汉子声嘶力竭地喊着,抬脚就要踹门。
林仲秋跳下车,从马车上拎出个铁皮筒子——里面是她改良的烟雾弹,拉开引线往地上一丢,呛人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,闹事的汉子们捂着鼻子咳嗽着后退。
“住手!”织造府的管事从里面跑出来,看见林仲秋眼睛一亮,“林小哥可算来了!这帮人闹了三天了,说咱们的新织布机抢了他们的营生。”
林仲秋挥开烟雾,指着那些汉子:“你们靠手工织布,一天能织几尺?我们的机器一天能出三丈,价钱还低三成,百姓能用上便宜布,这不是好事?”
“好事?”络腮胡红着眼冲上来,“我们师徒三代靠织布吃饭,现在机器一上,谁还买我们的手工布?你这是断子绝孙的勾当!”
“那你们咋不想想改良手艺?”林仲秋从包里掏出块云锦,“机器织粗布,你们织这种精细活,价钱能翻十倍,不比死扛着强?”
汉子们愣在原地,显然没琢磨过这层道理。
这时,人群里挤出个戴方巾的瘦子,阴恻恻地笑:“小姑娘牙尖嘴利,可惜啊,这机器织出来的布,没灵魂!”
林仲秋认出他腰间挂着个银质令牌,花纹和开封府那伙官差的腰牌如出一辙——果然是复古会的人。
“有没有灵魂,得穿的人说了算。”她扬手把云锦丢给围观的百姓,“大家摸摸看,这手工的和机器的,是不是各有各的好?”
百姓们哄抢着传阅云锦,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,闹事的汉子们渐渐没了气势。
林仲秋趁机对管事使个眼色:“把备用图纸拿出来,我加道保险。”
管事赶紧取来图纸,林仲秋掏出炭笔,在传讯塔的齿轮结构旁添了几笔,又在角落画了个小巧的锁扣:“这是双保险,除了特定频率的信号,谁也启动不了自爆装置。”
正画着,人群外突然传来马蹄声,十几个骑马的人冲过来,为首的戴着银面具,正是万通镖局说的劫镖人。
“图纸留下,饶你们不死。”面具下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。
林仲秋把图纸往怀里一揣,吹了声口哨——藏在暗处的王二牛立刻转动机关,马车上的铁皮板“咔哒”弹开,露出里面的强弩,箭头闪着幽蓝的光(其实是涂了颜料的木头箭,吓人用的)。
“想要图纸?先问问我的弩答应不答应。”林仲秋扯掉外套,里面穿的短打腰间别着三四个烟雾弹,“复古会的把戏,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我。”
银面具人显然没料到她有准备,勒住马犹豫的瞬间,林仲秋已经拽着管事钻进了织造府的侧门,反手扣上带齿轮的门锁——这是她特意给织造府改的,钥匙是特制的铜片,形状和她的信号扇一模一样。
“里面请!”管事抹着汗把她往里带,“地窖里有密道,能通到丐帮分舵。”
林仲秋回头看了眼门外的骚动,突然笑了——这江南的水,可比汴梁的深多了,但越浑的水,越能摸出大鱼。
钻进侧门的瞬间,林仲秋反手转动门后的铜轮锁,只听“咔嗒”几声脆响,齿轮咬合的精密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
“这锁是按你给的图纸改的,除了特制铜片,就算砸门也得费半天劲。”管事一边领着路,一边低声解释,脚下的石板路在脚步下发出空洞的回响,显然是通往地窖的方向。
地窖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管事点燃火把,照亮了前方蜿蜒的密道入口。
“从这儿走一刻钟,就能到丐帮分舵的后院,那些复古会的人绝想不到。”
林仲秋摸了摸密道墙壁,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——是丐帮特有的记号,用来标记安全路线。
“你们和丐帮早就串通好了?”
“都是为了活下去。”管事苦笑,“复古会背后有知府撑腰,明着斗不过,只能来暗的。前几天丐帮分舵被砸,就是因为帮我们藏了几台织布机零件。”
说话间,密道尽头透出微光,隐约传来粗粝的呼喝声。
两人加快脚步,掀开出口的石板,正好撞见几个丐帮弟子正围着个戴银面具的人缠斗——那面具人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布,正是万通镖局镖队的标记。
“林小哥!”一个缺了颗门牙的丐帮弟子喊了声,手里的棍子打得更猛,“这孙子就是劫镖的头头!”
银面具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,猛地转身,手里甩出三把飞镖,角度刁钻地射向林仲秋。
她早有准备,拽着管事往旁边一扑,飞镖“笃笃笃”钉在身后的木柱上,尾羽还在颤悠。
“图纸呢?”林仲秋摸出腰间的信号扇,扇骨“唰”地弹开,露出藏在里面的细针——不是暗器,是用来校准传讯塔频率的工具,此刻却被她当作威慑挥了挥。
银面具人冷笑一声,突然扯下面具,露出张苍白的脸,竟是之前在开封府见过的那个“复古会”谋士。
“果然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在捣鬼。”他舔了舔嘴角的血,“不过你以为藏得掉?知府大人已经带兵往织造府去了,你的那些机器,今天全得碎。”
“未必。”林仲秋吹了声长哨,这是给王二牛的信号——约定好的“启动备用方案”。
“你猜,我在织造府的机器里,加了多少能让官差们感兴趣的‘料’?”
谋士的脸色变了变。
这时,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却不是朝着织造府的方向,而是往城外跑。
一个丐帮弟子从墙头翻进来,大喊:“林小哥牛逼!王二哥把‘东西’往知府后院一丢,那些官差全追过去了!”
林仲秋笑了——她早让王二牛备了份“大礼”:几台改装过的织布机零件,刻上了复古会和知府私通的记号,故意放在显眼处引官差去查。
谋士彻底慌了,转身想跑,却被丐帮弟子绊倒在地。
林仲秋走过去,从他怀里摸出个油布包——正是被劫的传讯塔图纸,边角还沾着泥渍。
“复古会?”她掂了掂图纸,“靠打压新东西续命,迟早得被时代碾成渣。”
管事在一旁看得直咋舌,悄悄对丐帮弟子说:“这林小哥,比咱们想象的野多了。”
弟子咧嘴笑:“野才好,对付这帮老顽固,就得用野路子。”
密道外的天色渐渐亮了,林仲秋展开图纸,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,把那些齿轮和线条照得清晰无比。
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,往后的路,还得带着这些图纸和机器,一步步往前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