训练在一种诡谲的平静中持续。陆烬不再仅仅满足于让云棠防御或模仿,他开始引导她将力量探入他精神图景中那些相对“稳定”的荒芜区域,尝试进行小范围的、主动的“净化”与“复苏”。
这比应对攻击更加艰难。那些焦黑的土地仿佛浸透了绝望与暴戾的油脂,她的净化之力如同水滴落入滚油,不仅难以渗透,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排斥与反噬。每一次尝试,都像是用纤细的手指去抠挖坚硬的岩石,进展微乎其微,却消耗巨大。
然而,云棠没有抱怨,也没有退缩。她将这视为一种磨练,一种对自身力量更精微的掌控训练。她全神贯注,将意识沉入那片死寂的焦土,努力感知着其中残存的、极其微弱的能量脉络,试图找到净化的切入点。
就在她将一缕高度凝聚的净化之力,探入一片看似毫无生机的焦土裂缝深处时,异变发生了!
她的力量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沉睡的、与陆烬精神本源紧密相连,却又被深深埋葬的“节点”!
“轰——!”
一股庞大、混乱、充满了强烈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,如同决堤的洪水,顺着她的力量连接,猛地倒灌入她的意识海!
不是画面,而是更原始的感受——刻骨铭心的背叛之痛,挚爱之人消散于眼前的绝望,自身力量失控造成毁灭的暴怒与自责,还有……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、深入骨髓的冰冷孤寂!
这些情绪太过浓烈,太过真实,瞬间将云棠淹没!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当年的陆烬,承受着那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痛苦!她甚至“看”到了一个模糊的、在幽蓝光芒中破碎的身影,听到了撕心裂肺的、却无法辨清内容的呼喊……
“啊——!”云棠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,猛地切断了力量连接,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向后倒去,脸色惨白,浑身被冷汗浸透,心脏疯狂跳动,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!
那不是简单的记忆,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创伤!是构成陆烬如今这片“精神荒芜”的基石!
陆烬在她力量探入那个节点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,但他没想到反应会如此剧烈!他一把扶住几乎软倒的云棠,看到她眼中那未散的、源自他过往的极致痛苦与恐惧时,血月般的瞳孔骤然收缩!
“你看到了什么?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……一丝极深的恐慌。那些被他亲手埋葬、视为最大弱点的过去,竟然被她以这种方式触碰到了!
云棠剧烈地喘息着,一时无法言语,只是用带着惊惧和后怕的眼神望着他。她终于明白,他精神图景的荒芜从何而来,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暴走,更是心死的具象化。
就在云棠意外触碰陆烬记忆核心,引发精神震荡的同一时刻,庄园外围,夜枭情报网络精心策划的“助攻”生效了。
在夜枭人员的暗中“配合”下,科学院一道原本应该被庄园防御系统过滤掉的、强度更高的探测波束,巧妙地抓住了一丝因内部震荡而产生的防御间隙,“幸运”地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数据!
这段数据清晰地记录下了云棠那独特的净化之力,在接触到某个深层精神节点时,非但没有带来预期的稳定,反而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,瞬间引发了陆烬精神图景小范围的、极其剧烈的能量坍缩和负面情绪井喷!
在欧阳芷的光屏上,这段数据显示出的景象堪称骇人——代表陆烬精神稳定性的曲线在接触净化之力的瞬间,不是平缓上升,而是如同断崖般直线暴跌,伴随着代表危险的能量乱流峰值!
“这……这是?!”欧阳芷猛地站起身,脸色大变,“她的力量……会引发精神反噬?!甚至可能加剧崩溃?!”
这个“发现”与她之前所有的推测截然相反!如果云棠的力量本质不是稳定,而是潜在的“引爆器”,那将陆烬与她深度绑定的行为,无异于在身边安置了一颗不定时炸弹!
她立刻将这份“意外”获取的关键数据,连同紧急分析报告,再次呈送最高议事厅。
这一次,报告在元老院和军部高层引发了真正的震动和恐慌!
“果然!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!”夜枭在会议上适时地发出低沉的声音,带着一丝“早有所料”的冷意,“未知的力量意味着未知的风险。陆烬元帅或许过于自信了。”
连一向倾向于实用主义的霍克元帅也皱紧了眉头:“如果此女的力量真有可能引发精神反噬,那就绝不能放任不管!这关系到元帅自身的安全,更关系到帝国的稳定!”
轮值主席的脸色无比凝重。之前的“预案”还停留在理论层面,现在却似乎有了不得不执行的、紧迫的理由。
“启动‘监护者’预案。”他终于下达命令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以保障陆烬元帅安全及帝国利益为最高优先级,在必要时……有权对目标个体‘云棠’,实施‘隔离保护’。”
“隔离保护”,一个冠冕堂皇的术语,其背后含义,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一张针对云棠的抓捕之网,在“为了帝国,为了元帅”的大义名分下,正式进入了倒计时。
庄园内,云棠在陆烬的注视下,终于缓缓平复了急促的呼吸。她没有回答他“看到了什么”的问题,那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沉重,也太过危险。
她只是抬起头,看着陆烬那双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散恐慌的眸子,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,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:
“他们……一直在看着我们,对吗?”
这个“他们”,指向明确。
陆烬因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了一瞬,随即,眸中的恐慌被冰冷的戾气所取代。他当然知道“他们”的存在,只是以往不屑一顾。但现在,情况不同了。
“一群聒噪的苍蝇。”他冷哼一声,没有否认。
“刚才……”云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意有所指,“动静可能有点大。”
她是在提醒他,刚才她触碰他记忆节点引发的精神震荡,很可能已经被外界的探测捕捉到了。
陆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。他的小云棠,不仅力量在成长,心思也变得愈发敏锐了。她没有纠缠于窥见的秘密,而是迅速意识到了随之而来的外部风险。
这种无需言明的默契,这种在危机面前下意识的“一致对外”,让陆烬心中某种坚冰般的东西,似乎融化了一角。
“无妨。”他伸手,拭去她额角的冷汗,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,“他们不敢进来。”
语气依旧狂妄,但其中蕴含的维护之意,云棠清晰地感受到了。
在这一刻,他们之间那扭曲的关系,似乎悄然发生了质变。从单纯的掠夺者与猎物,禁锢者与囚徒,变成了共享着最深秘密、共同面对着外部威胁的……“共犯”。
然而,无论是云棠还是陆烬,此刻都尚未完全意识到,科学院基于被误导数据所得出的那个“危险”结论,将会在不久的未来,掀起何等猛烈的风暴。
星火已然溅出,只待风起,便可燎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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