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空气里还弥漫着焦糊味,陆昭扶着墙直起身子时,后颈的银坠子正贴着皮肤发烫。
他望着瘫在沙发旁的赵景川,老人额角的血珠顺着皱纹往下淌——方才那声爆炸掀翻了实验台,碎片扎进了墙里。
警笛声已经撞开疗养院铁门,陆昭却没急着迎出去。
赵景川最后那句“记忆……还在……”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,他蹲下身,看着老人蜷起的手指正搭在设备碎片上,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焦渣。
或许是某种直觉,他伸手摸向赵景川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个皮质文件夹,边磨得起了毛,却被老人用手死死压着。
“咔嗒。”陆昭抽走文件夹时,赵景川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他后退两步避开老人的触碰,背靠着还在冒烟的设备翻开文件夹。
泛黄的纸页上,“t-7项目最终阶段:记忆覆盖计划”几个黑体字刺得他瞳孔一缩,纸张边缘有火烤过的焦痕,显然被主人反复翻看。
“昭!”
沈清的声音传进实验室。
她穿了件米色风衣,手里还攥着车钥匙——陆昭知道她刚结束一场庭审,接到消息后应该是直接从法院飙车过来的。
“在这儿。”陆昭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。
沈清快步走过来。
她低头扫过标题时:“记忆覆盖?”
“楚教授马上到。”陆昭指了指还在震动的手机——方才爆炸时耳麦断了线,他给楚教授发了定位。
话音刚落,实验室门口就传来拐杖叩地的声响。
楚教授穿着藏青中山装,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翘起,手里还提着个黑色仪器箱:“设备残骸保存了吗?”他没等回答,视线已经落在陆昭手中的文件夹上。
三个人凑在实验台旁,陆昭翻到报告第二页时,楚教授突然按住他的手腕。
老教授的指尖在“记忆植入率超过90%后,目标个体将完全接受新身份与动机”那行字上顿住,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:“不是实验。”他喉结滚动,“这是系统性操控。”
沈清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想起上周在法院见到的韩明远——那个在媒体镜头前给孤儿院捐钢琴的慈善家,在被告席上却用沾着红酒渍的手帕擦眼泪,说“陆振华毁了我的人生”。
此刻她盯着报告里的“动机重构公式”,突然低声道:“他以为自己是复仇者……”
“其实只是被植入记忆的提线木偶。”陆昭接完这句话时,后槽牙咬得发疼。
父亲牺牲那晚的血味突然涌进鼻腔——十年前他躲在衣柜里,看着穿白大褂的男人掐住父亲的脖子,而那男人的脸,此刻正和文件夹里“实验体07”的照片重叠。
“小林!”楚教授突然提高声音。
缩在实验室角落的实习生小林吓了一跳,抱着台布满灰尘的金属仪器从阴影里钻出来:“教授,地下室找到这个!”他推了推眼镜,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绿色波纹,“老式脑波记录仪,还能连……”
“连!”陆昭打断他。
小林的手指在仪器按键上翻飞,实验室顶灯突然闪了两下。
屏幕里的波纹逐渐清晰,先是一片雪花,接着浮起模糊的人影——穿白大褂的赵景川站在实验椅旁,手里攥着电极贴片,而椅子上坐着个年轻人,眉眼和韩明远有七分相似。
“记住,陆振华是你的仇人。”赵景川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,比现在更尖锐,“他毁了你的前途,让你在医院抬不起头,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……”
实验椅上的年轻人突然抽搐起来,额角青筋暴起。
陆昭看见他眼角滑下泪,嘴唇动了动,像是在重复“仇人……仇人……”
“啪!”陆昭的拳头砸在实验台上。
沈清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背,掌心很温暖:“所以韩明远对令尊的执念……”
“根本不是真实的。”楚教授替她说完,“他接收的‘被陆警官针对’的记忆,是赵景川用电流和药物灌进去的。”
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寂静,只有脑波记录仪的“滴滴”声在响。
沈清翻到报告最后一页时,突然顿住。
她指尖抵着一个加密文件夹,标题是“覆盖者名单”,右下角盖着“明远慈善基金会”的钢印:“还有其他人。”她抬头看向陆昭,眼底燃着冷火,“正在被‘覆盖’的人。”
陆昭的手机在这时震动,是警局同事发来的消息:“赵景川已送医,生命体征稳定。”他盯着屏幕上的心电图波形,又看了眼还在播放记忆画面的脑波记录仪——韩明远年轻时的脸和现在重叠,像两团纠缠的火焰。
“我们必须阻止它。”陆昭说。
他的声音很轻,但沈清听见了,楚教授听见了,连缩在仪器旁的小林都听见了。
年轻人推了推眼镜,手指已经按在加密文件夹的USb接口上:“这个加密算法……我试试。”
实验室外,警灯的红光透过窗玻璃,在“覆盖者名单”几个字上跳动。
小林的键盘声很轻,像春蚕啃食桑叶,又像某种倒计时的轻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