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杰的作战靴在台阶上碾出细碎的声响,陆昭数着步数。
地下四层,地下五层,通风管道里的钢琴声越来越清晰,是肖邦的《雨滴前奏曲》——韩明远办公室的留声机总放这首,沈清曾在基金会晚宴上提过。
到了。阿杰的手掌按在金属门板上,电子锁发出蜂鸣。
门开的瞬间,消毒水混着檀木香涌出来,他看见韩明远坐在深棕色真皮沙发里,指尖夹着的雪茄在水晶烟灰缸上灼出焦痕。
欢迎来到我的世界,陆先生。韩明远起身时,定制西装的银线暗纹在壁灯下那么的亮眼,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年度慈善家的金匾,左下角是十年前明远基金会成立时的合影——年轻的韩明远站在最边上,眼神像一把刀。你觉得刚才的表现很英勇?他的声音很慢,其实只是我允许你走这么远。
陆昭摘下防毒面具,任它垂在腕间。
白大褂上的脑浆痕迹在暖光下泛着暗褐,他能感觉到韩明远的视线扫过那片污渍,喉结微微滚动。你允许的?他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,动作慢得像是在品茗,那你该后悔没在仓库爆炸时炸死我——毕竟现在,我连你实验室的密码都破解了。
韩明远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叩两下。
阿杰退到门侧,电击棒的蓝光在掌心明灭。
陆昭注意到他耳后的朱砂痣在抽搐,和实验日志里07号对情绪波动敏感的记录完全吻合。
你父亲是个伟大的警察。韩明远突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成慈善家的标准弧度,可惜太固执。
如果他当年愿意和我合作...
合作什么?陆昭打断他,手肘撑在桌上,身体前倾,合作让你用基金会洗钱?
还是合作让你把无辜者做成复制体他看见韩明远的瞳孔缩成针尖,你总说他固执,其实是怕他的坚持撕开你的伪装——就像现在,怕我撕开。
你懂什么?韩明远的指节捏得发白,雪茄掉在烟灰缸里,火星溅在绣着基金会标志的地毯上,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!
如果不是他...他突然顿住,喉结上下滚动,像是被什么卡住了。
陆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沈清的消息。
他垂眸看了眼屏幕,突击令已批的字样。
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,指尖轻轻敲了敲:你恨他,因为你永远成不了他。他的声音放轻,像在安抚病人,你复制他的记忆,制造实验体,甚至让阿杰模仿他当年查案时的步态——你是想证明,你比他更聪明,更强大。
可每次实验失败,你就更慌,对吗?
韩明远猛地站起来,沙发扶手的真皮被他抓出褶皱。
陆昭看见他后颈的血管在跳动,和当年11·23案受害者尸体解剖报告里凶手情绪失控时的生理特征完全一致。你以为你赢了?他的声音发颤,那些数据不过是我故意留下的饵——
陆昭嗤笑,所以你让07号守门人在我脸上喷麻醉剂时,特意留半管剂量?
让密码箱的电子屏显示氧气浓度,提醒我时间紧迫?他指节抵着下巴,你根本不是想让我失败,你是怕我成为你无法战胜的人。
韩明远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。
陆昭听见耳麦里传来小林的声音,带着电流杂音:昭哥,地下二层发电机房的电路我破解了,随时能断电。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两下,这是和小林约定的暗号。
真正的正义?陆昭继续说,目光锁住韩明远颤抖的唇角,你以为是强者的谎言,但你父亲被赌鬼追打时,是我爸给了他二十块买粥;你妹妹发烧没钱看病时,是沈阿姨(沈清母亲)在急诊室守了她整夜——
住口!韩明远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过来。
陆昭偏头躲过,烟灰缸撞在墙上,檀木香混着焦糊味炸开。
他看见韩明远眼里的红血丝,想起犯罪侧写里反社会人格在被戳中童年创伤时的应激反应。
正义是有人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人付出。陆昭的声音更轻了,而你,连自己的痛苦都要归咎于别人。
够了!韩明远的西装领口扯开两颗纽扣,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。
他掏出手机要按警报,陆昭的耳麦里同时响起小林的提示。
下一秒,整间会议室陷入黑暗。
韩明远的惊喊混着阿杰的脚步声炸响:谁关的电?
保安呢?陆昭摸到桌角的方向,右手在裤袋里攥紧防狼喷雾。
他听见阿杰的电击棒在黑暗中噼啪作响,离自己不过两步远。
陆昭!你最好别耍——
话音被金属碰撞声截断。
陆昭顺着声音来源扑过去,膝盖顶在阿杰的腹部,右手精准抓住对方持枪的手腕。
电击棒的蓝光在黑暗中划出弧光,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——是阿杰被踢中手腕时咬到了嘴唇。
想跑?韩明远的声音从右侧传来,带着慌乱的喘息。
陆昭摸到门把的位置,刚扣住,就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警察!不许动!
沈清的声音混着强光手电的白光刺进来。
陆昭在混乱中摸到内袋的U盘,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衣领。
他反手肘击,听见对方闷哼——是韩明远,指甲掐进他的锁骨。
你赢不了!韩明远的呼吸喷在他耳后,带着雪茄的苦腥,那些复制体...他们还在...
一声,手铐的锁扣声盖过了他的尾音。
陆昭被人拉到安全区域,沈清的手按在他后背,体温透过白大褂渗进来。
他看见韩明远被按在地上,西装皱成一团,脸上还沾着刚才砸烟灰缸时的墙灰。
沈清的声音带着颤,突击组控制了整栋楼,小林说发电机房的备用电源被锁了,他们正在破...
陆昭突然抬头。
通风管道里的钢琴声不知何时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警笛声。
他摸了摸内袋的U盘,触感温热,像父亲当年常握的警徽。
黑暗中,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更深处发出嗡鸣——是备用发电机启动的声音吗?
还是...那些未被摧毁的复制体?
他盯着韩明远被押走时扭曲的脸,突然想起实验日志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:完美复制体需要纯粹的恨意。
而此刻,韩明远眼里的恨意,正在警灯的红蓝交替中,慢慢变成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