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分钟后，韩北帮他清理好伤口，敷好药，让石川给他拿来套新衣服换上。
男人乖乖穿好衣服，活动活动酸疼的身体，然后转身，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里。而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韩北。
韩北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一根根擦手指，动作细致得有点讲究。
男人歪着头，看着他，他这次没立刻嚷嚷，而是等韩北擦完手，抬眼看过来时，才刻意放慢语速，让口型清楚些：
“韩北。”他叫他的名字，吸引他的注意力到自己的嘴唇上，
“说吧，”他翘起二郎腿，尽管牵动了伤口让他龇牙咧嘴了一下，但架势还是要摆足，
“这么费劲巴拉、冒着被你爹活埋的风险，把我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，总不至于是突然良心发现，想做慈善了吧？”
韩北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，表情淡淡的，没吭声。
男人继续慢慢说道，同时配合着一点手势：“看我笑话？你没那么无聊。给句痛快话。到底想让我干嘛？杀人？还是去给你父亲的大寿添点彩？”
他说着，自己都觉得荒谬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，“总不至于……是想让我在他的寿宴上，表演一段脱衣舞‘助兴’吧？”他最后两个字做了个夸张的口型，充满讽刺。
韩北的视线从他嘴唇上移开，似乎懒得再看，转身想走。
“喂！”男人提高了一点音量，虽然知道可能没用，并猛地站起身，试图走到韩北正面去。
韩北果然停步，回身，目光再次冷静地落在他脸上，等待着他的“唇语”。
男人与他对视，扯出一个笑，放缓语速：“别告诉我，是……你也看上我了？想找个心灵伴侣，跟我这满身血污的疯子，探讨一下人生理想？我不信！”最后三个字他故意用唇语说得清清楚楚，带着点坏心眼的调侃。
韩北眼神没什么波动，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嘴，过了会儿才开口，声音清冷：“你想多了！你的用处，不在那里。”
他的回应总是慢半拍，带着一种需要先“读取”再“处理”的间隔感，
男人啧了一声，也放慢了语速，确保韩北能读懂：“那在哪儿？当打手？我现在可不禁揍，”他故意拍了拍自己刚包扎好的胸口，疼得自己龇牙咧嘴，却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。
韩北的目光扫过他的伤口，语气平淡：“救你，自然有原因。”
“原因？”
男人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。他向前一步，拉近两人距离，让韩北能毫不费力地读他的唇。
“我知道你打的算盘。但你错了，韩北。我手里除了点快烂的人脉，就剩一堆恨不得生吞我的仇家！我在里面他们没辙，现在出来了，不知道多少豺狼虎豹盯着我这块没了保护的‘肥肉’呢！”
韩北静静着，目光始终落在他嘴唇上，没打断。
等男人说完，韩北才开口，“在我这里，没人敢动你。”
男人盯着他，像是要分辨这话里的真假。
“但是，韩北，你有没有想过，把我这样的人放在身边，就像揣着一条毒蛇。你现在是我的庇护所，没错。可等我缓过劲来，等我不再需要你的时候……你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？我可是个疯子，没什么道义可言。”
他试图从韩北眼中看到一丝忌惮或犹豫。
但韩北只是平静地回视，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然后才缓缓地说：“你不会。”
男人挑眉：“哦？这么肯定？凭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活。而我能让你活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男人身上的绷带，继续用那种冷静的语调说道：“因为你的仇人，也是我的目标。合作，是你唯一的选择。”
男人彻底沉默了。
他看着韩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看着他那张过分漂亮却毫无表情的脸，看着他对沟通的专注和费劲……
他知道，韩北这看似冷静的合作提议背后，究竟藏着多少他自己的算计。
阳光偏移，将两人的影子拉长，交织在一起，仿佛预示着他们未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。
许久，他忽然嗤笑一声，后退一步，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，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，语速也快了些，但意识到韩北可能跟不上，又下意识地放慢了点：
“行吧，老板。”他甚至夸张地鞠了个半躬，“包吃住吗？工资多少？能预支点去潇洒吗？”他眨眨眼，做出一个暧昧的口型：“……憋太久了。”
韩北直接无视了他后面的话，只是淡淡地看了旁边的石川一眼。
石川立刻上前一步。
韩北的目光甚至没有再多给男人一秒，转身走向书房，只留下一句冷淡的吩咐，声音不大，但足够清晰：
“看着他。别让他惹事。”
“是。”石川恭敬应道，然后像一尊门神一样站在男人身边两步远的地方，看向男人。
看着韩北离开，男人拿起果盘里一个苹果，咔嚓咬了一大口，扭头对着石川问：“他……一直这么无趣吗？”
石川面无表情，眼神都没动一下，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。
男人自讨没趣，撇撇嘴，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苹果。
他瘫在沙发里，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光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，那双总是带着嘲弄和野性的眼睛里，慢慢沉淀下一些看不清的情绪。
他知道，韩北把他弄出来，绝不仅仅是发善心。韩北看中的是他背后那些即将烂掉却仍有余温的人脉，以及他对某些仇家的了解。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用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就像韩北说的，离开这里，他活不过三天。韩北是他的庇护所，也是他的新牢笼。
只是……这个牢笼的主人，
是个听不见、不爱说话、心思深沉、手段莫测的韩家二少爷。
男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。
好像……接下来的日子，也不会那么无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