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天光微亮。
凌笃玉像往常一样起身,准备换上那套便于活动的深蓝色劲装去校场习武。
谁知陶妈端着脸盆进来,脸上笑得像朵绽开的老菊花,手里捧着的不是练功服而是一套料子明显细软许多的月牙色衣裙。
“姑娘,咱今儿个不练那劳什子功夫了!”
陶妈乐呵呵地把衣裙放在床边,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小木匣,打开一看,里面是几样别致的珠花和一支白玉簪子。
“来,老奴给您梳个头,换身鲜亮衣裳!”
凌笃玉看着那月牙白的裙衫和首饰,有些不解。
她习惯了简洁利落的打扮,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。
“好。”
但她本性沉静,也不多问,只是顺从地坐到梳妆台前任由陶妈摆弄。
陶妈手脚麻利地拆开她往常简单束起的发辫,拿起桃木梳子,嘴里絮絮叨叨就没停过:
“哎哟,我们姑娘这头发真好!又黑又亮!”
“这小脸以前灰扑扑的没仔细看,养了些时日白净多了!”
“配上这月牙白的料子,肯定跟画儿里的仙子一样呢!”
她用巧手将凌笃玉的头发挽起一部分,梳了一个清新又不会太过繁复的垂鬟分肖髻,点缀上那几朵小小的珠花,再将那支白玉簪子斜斜插入发间。
镜子里的人便焕然一新。
洗去风尘,休养得当的容颜褪去了之前的狼狈显露出原本的清丽轮廓。
月牙白的衣裙更衬得她肤色白皙,眼神沉静如水,虽然还是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疏离但整个人确实柔和了许多。
“瞧瞧!多俊呐!”陶妈满意地左右端详,眼里满是慈爱,“姑娘家就该这样打扮打扮,整天穿着那粗布衣裳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。”
凌笃玉看着镜中的自己,有些陌生。
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发间的玉簪没说什么,只是微微低下了头。
早饭也比往日精致了些,不再是简单的粥和馒头,多了两碟小巧的点心和一盅炖得烂烂的银耳羹。
陶妈在一旁布菜还是絮叨:
“姑娘多吃点,今天要出门呢,可得有点力气。”
“出门?”
凌笃玉看向陶妈。
“是呀!”陶妈笑眯了眼,“将军特意吩咐的,说姑娘来府里这些日子也没好好出去逛逛。”
“今儿个给姑娘放一天假,让老奴陪着您去街上走走,买几身合体的新衣裳,再添置些女儿家用的东西!”
萧将军吩咐的?
她心里掠过一丝疑惑,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。
是关照?
还是……另有用意?
凌笃玉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东西,心里却暗暗留了意。
吃过早饭,一辆不起眼却结实的青篷马车已经候在府门外。
凌笃玉在陶妈的搀扶下上了车,马车缓缓启动驶出了将军府的街道,汇入了漠城逐渐苏醒的市井人流中。
凌笃玉坐在车内,手指微微撩开车窗边的布帘一角向外面看去。
漠城她不是第一次见,但之前不是逃亡就是被直接接进府,从未像现在这样以一个相对“自由”的身份来观察这座边陲重城。
街道两旁店铺琳琅满目,卖早点的摊子冒着腾腾热气,散发着食物的香味。
布庄,杂货铺,酒肆,首饰铺……各色人等穿梭其间。
有赶着驼队的商人,有挑着担子的小贩,有采购商品的妇人……
这与将军府的肃穆,军营的刚硬截然不同,是另一种真实的人间烟火。
凌笃玉看得有些出神,直到陶妈在一旁笑着提醒:
“姑娘,快到了。”
“这条街可是咱们漠城最热闹的‘未央街’,专卖上好布料还有成衣首饰的!”
马车在一处店铺云集的街口停了下来。
陶妈先下了车,然后小心地扶着凌笃玉下来。
她们走进的是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雅致的绸缎庄兼成衣铺,匾额上写着“凝裳阁”。
刚一进门,一个面容富态的中年妇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,显然与陶妈极为熟稔。
“哎呀!陶妈妈!”
“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
“可是府上要添置新料子?”老板娘看见陶妈身旁的凌笃玉,态度愈发热情,“这位是……?”
陶妈拉着凌笃玉的手,带着几分自豪地介绍:
“这是我们府上的贵客,凌姑娘。”
“将军吩咐带姑娘来挑几身时兴的好衣裳,你可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,不许藏私!”
“不敢不敢!将军府的贵客,那就是我们凝裳阁的贵客!”
“凌姑娘快里面请!”
老板娘连忙将两人引到里面雅静些的隔间,又招呼伙计上了茶水点心。
很快,几个伙计就捧着各式各样的衣裙鱼贯而入,颜色从淡雅的月白,浅粉,水蓝到鲜艳的玫红,石榴红….
料子有柔软的杭绸,飘逸的轻纱,厚实的锦缎….款式也各不相同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陶妈兴奋得不行,拿起一件水红色的撒花罗裙就在凌笃玉身上比划:
“姑娘你看这件多衬肤色啊!”
“还有这件湖蓝色的,绣着缠枝莲又雅致又贵气!”
“这件鹅黄的也好,显得人娇嫩……”
她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都在凌笃玉身上试一遍。
凌笃玉看着这阵仗,心里却有些发沉。
随手摸了摸一件罗裙的料子,触手滑软就知道价格不菲。
凌笃玉忽然想起了萧鼎,他的俸禄要养活将军府上下,还要时不时贴补军中….开销定然不小。
自己一个寄人篱下,身负麻烦的孤女怎敢如此挥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