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安部的茶室永远飘着龙井的清香，但今天的茶香里混进了一丝异样。林辰推开雕花木门时，杨振华已经等在室内，正在专注地沏茶。白瓷茶具在他手中流转，动作行云流水，与平日那个谨小慎微的办公厅副主任判若两人。
“林局，请坐。”杨振华没有抬头，将刚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，“明前龙井，你最喜欢的。”
林辰在对面坐下，没有碰那杯茶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，在茶桌上投下细密的光斑。
“杨主任今天约我，不只是为了喝茶吧？”
杨振华微微一笑，从茶盘下取出一份文件。不是打印件，而是手写的材料，字迹工整有力。
“这是王参赞遇害前寄给我的。”他将文件推过来，“原本该早点交给你，但时机一直不成熟。”
林辰翻开第一页，心跳骤然加速。这是王参赞对李卫国案的调查笔记，详细记录了他发现的内鬼线索。但最让人震惊的是最后一页——附着几张照片，是李卫国与杨振华在境外会面的画面。
“解释一下？”林辰将照片摊在桌上。
杨振华不慌不忙地斟茶：“那是我在执行特殊任务。王参赞知道这件事。”
“什么任务？”
“渗透‘听瓷阁’。”杨振华抬头，目光锐利，“这是你父亲生前布下的暗线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。”
林辰握紧茶杯。父亲的名字突然出现，让他猝不及防。
“证明给我看。”
杨振华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——与林老爷子那方“擎天之砺”几乎一模一样，只是石料略有不同。
“你父亲刻了两方印，一方给你，一方给我。”他将印章放在桌上，“他说，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，就让我出示这个。”
林辰仔细检查印章。每个细节都与他那方吻合，连石料天然的纹路都像是镜像。这不是能仿造出来的。
“为什么现在才说？”
“因为直到昨天，我才拿到最后一份证据。”杨振华又取出一份档案，“这是‘听瓷阁’在中国境内的全部人员名单。”
档案很厚，里面不仅有姓名职务，还有资金往来记录和通讯方式。有了这个，可以摧毁整个网络。
“李卫国知道这份名单吗？”
“他知道有名单，但不知道具体内容。”杨振华冷笑，“他以为控制了我，实际上是我在利用他传递假情报。”
林辰快速翻阅名单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——都是系统内的重要人物。其中一个，让他后背发凉。
“常务副部长也......”
“是的。”杨振华点头，“所以我们必须谨慎。”
茶室陷入沉默。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。
“你的计划是什么？”林辰问。
“将计就计。”杨振华压低声音，“他们以为名单在我手里，一定会来抢。我们设下陷阱，一网打尽。”
很冒险，但值得一试。
“需要我做什么？”
“继续扮演你的角色。”杨振华看着他，“愤怒、困惑、拼命寻找真相。只有这样，他们才会相信名单真的存在。”
林辰明白了。他一直是棋局中的棋子，但现在，他知道了棋局的真相。
“我父亲还留下了什么？”
“一个希望。”杨振华目光深远，“他希望有一天，能源不再是争夺的对象，而是共享的福祉。”
很理想主义，但正是这种理想主义，支撑着他们一路走来。
离开茶室时，林辰故意摔门而出，让走廊里的工作人员都看到他的“愤怒”。演戏要演全套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他按照杨振华的指示行动：频繁约见老部下，暗中调查李卫国案的“遗漏”，甚至在部分会议上与常务副部长发生争执。
一切都很逼真。
果然，鱼上钩了。某天深夜，他接到加密通讯，对方声称握有李卫国案的“真相”，要求见面。
地点在城郊的废弃工厂，很老套，但有效。
他独自前往，但在工厂外围，张正带领的行动小组已经就位。南方的工作只是幌子，他早就秘密调回了老部下。
工厂里灯光昏暗，几个黑影等在那里。为首的是个中年人，林辰从未见过。
“林局长，久仰。”对方开口，声音经过处理，“我们知道名单在杨振华手里，合作，对你我都好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？”
“为了这个。”对方亮出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西山别墅的实时监控。但画面里空无一人——罗蔷蔷和孩子早已转移到安全屋。
林辰假装犹豫：“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？”
对方示意手下搬来一个箱子，里面是成捆的现金和几本护照。
“五百万，加上新的身份。交出名单，这些就是你的。”
很丰厚的条件，但谎言。
“名单不在我手里。”
“那就可惜了。”对方举枪，“我们只能采取其他方式。”
信号。林辰按下藏在袖口的警报器。
工厂外警笛大作，探照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。张正带人冲进来，迅速控制场面。
但为首的男子突然大笑：“你们中计了！”
工厂深处传来爆炸声，整个建筑开始摇晃。这是调虎离山——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杨振华。
林辰立即联系杨振华，但通讯中断。他留下张正处理现场，自己驱车赶往杨振华的住所。
太晚了。公寓门大开，里面一片狼藉。杨振华倒在书房地板上，胸口插着一把刀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U盘。
“名单......”他艰难地说，“备份......”
林辰蹲下身：“谁干的？”
杨振华用尽最后力气，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符号——冰裂纹中套着警徽。与周老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“小心......身边......”话未说完，他的手垂了下去。
林辰握紧U盘，感到刺骨的寒意。对手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，也更加残忍。
在杨振华的葬礼上，他见到了常务副部长。对方表情悲痛，但眼神闪烁。
“老杨走得太突然了。”副部长拍拍他的肩，“节哀顺变。”
林辰没有回应。他现在看每个人都像是敌人。
回到办公室，他插入U盘。里面不是名单，而是一段视频。杨振华坐在镜头前，神色平静：
“林辰，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，说明我已经不在了。名单是假的，是我放的诱饵。真正的敌人不在名单上，而在你身边。”
视频到这里中断，像是被人为截断。
林辰反复观看这段视频，注意到一个细节：杨振华说话时，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——三短一长。
和他一样。
也许，这不是巧合。
他调出杨振华的档案，仔细查看每一页。在家庭成员一栏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老照片——杨振华的父亲，竟然是他父亲林建年的老战友。
原来这场守护，从父辈就开始了。
窗外，夜幕降临。长安街华灯初上，这座城市依然平静，但平静之下，暗流从未停止。
林辰拿起那枚瓷片，裂纹在灯光下仿佛在流动。
茶已尽，但棋局未终。
而他，终于看清了所有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