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良玉站在王府门外，望着那高耸的朱红大门和狰狞的铜钉，胸中气血翻涌。
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懑几乎让她窒息。
她万万没想到，在这存亡续绝之际，身为大明皇族、享受着帝国最丰厚供养的蜀王，竟是如此一毛不拔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吝啬之徒！
她猛地转身，脸色铁青，对亲卫喝道：
“走！去巡抚衙门！”
秦良玉满腔怒火地找到四川巡抚，将蜀王的态度直言相告。
四川巡抚听后，亦是连连叹息：
“殿下……殿下此举，确实……确实有欠考量。只是他毕竟是天潢贵胄，皇亲国戚，本官……本官也无可奈何啊。”
“无可奈何？”
秦良玉声音冰冷，
“若无钱粮，军心涣散，这城如何守？难道要我等赤手空拳去抵挡贼军的火炮吗？！”
巡抚沉吟良久，苦笑道：
“为今之计，唯有……苦一苦城中的士绅大户了。”
次日。。
由四川巡抚、秦良玉、成都知府三人联名，在巡抚衙门设宴，邀请成都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士绅富商。
宴无好宴。
酒过三巡，菜未五味，巡抚便站起身，面色沉重地向众人说明了眼下危局，以及府库空虚的窘境。
最后直言不讳地请求大家“毁家纾难”，捐助钱粮，共保成都。
堂内一时寂静。这些士绅大户，哪个不是人精？
他们自然明白，今日不出血，恐怕明日城破，损失的就不止是钱财了。
沉默片刻后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率先站起身：
“抚台大人，秦将军，诸位父母官！国家兴亡，匹夫有责！老朽愿捐银一万两，以充军资！”
“在下愿捐一万五千两！”
“我张家愿出两万两！”
“王某不才，愿出三万两！”
……
一时间，报数之声此起彼伏。
虽然各家表情不一，有心痛，有无奈，有慷慨，但最终，还是凑集了数十万两白银以及一批粮草物资。
望着这份名单，四川巡抚和秦良玉心中稍安。
然而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蜀王府随后送来的“捐助”——区区一千两白银。
消息传出，满城哗然。
谁不知道蜀王府库藏之丰，冠绝西南？
在这生死存亡之际，他竟然只拿出这点银子，其吝啬与短视，令人心寒齿冷。
更讽刺的是，蜀王在听闻城中大户踊跃捐输之后，不仅毫无愧怍，反而大喜过望。
他立刻吩咐暂停收拾行装，在他看来，既然这些“肥羊”们出了血，成都守军有钱有粮，又有秦良玉这等名将指挥，守住城池应当不在话下。
只要成都不破，他那些带不走的田产地契，就依然是他朱至澍的！
管家忧心忡忡地提醒：
“殿下，是否……还是做些万全准备？万一……”
蜀王不屑地摆摆手：
“万一？有什么万一？他秦良玉要是拿着这么多钱粮还守不住成都，那她这‘常胜将军’的名号，岂不是浪得虚名？
再说，上面还有巡抚、按察使他们顶着呢，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，关我蜀王府何事？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想起什么，压低声音道：
“你忘了前几年唐王的事了？那个蠢货，自以为忠勇，带着兵马想去救北京，结果呢？
功没立成，反而被圈禁在凤阳高墙之内！本王可不想去那种地方吃苦！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，
“不过……你说的也有道理，金银细软还是要打包好，万一……只是万一，情况不妙，咱们立刻就走！”
“老奴明白！”
管家躬身应道，心中却暗自盘算，趁着这次打包财物，或许可以从中运作，给自己的私生子也多捞上一份家当。
蜀王府内的蝇营狗苟，自私算计，与城头日益紧张的备战氛围，形成了绝望的对照。
就在成都城内为钱粮勾心斗角之际，城外的汉军已完成了总攻的全部准备。
吴冲、钱元、刘申、李强、张伟、许大、郑春等将领齐聚中军大帐。
随着主力尽至，火炮数量也大大增加，火药充足；
一门门黝黑的炮口，如同嗜血的猛兽，对准了成都高大的城墙。
马岳虽未亲临前线，但军令已下：
速战速决！
这一日，天色刚亮，汉军阵中战鼓擂响，声震四野。
吴冲立马阵前，望着成都城头那面残破的“明”字旗和刚刚升起的“秦”字帅旗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。。
真正的硬仗，现在才开始。
“传令！所有火炮，瞄准城墙及城楼，给老子轰！”吴冲拔出战刀，向前狠狠劈落！
“轰——！轰隆隆——！！”
刹那间，地动山摇！
汉军阵中，超过百门大小火炮同时怒吼，炽热的铁球带着死亡的尖啸，划破黎明前的黑暗，如同冰雹般砸向成都城墙！
砖石碎裂，木屑横飞！
城墙上值守的明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打得抬不起头，惨叫声、惊呼声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。
成都城头，秦良玉亲临一线，白杆兵精锐分散在各段关键城墙，督促守军躲避炮火，准备迎战。
明军也装备有火炮，试图进行反击。
“放！”
明军炮手冒着弹雨，点燃引线。
“砰！”
几声零星的炮响，几发炮弹歪歪扭扭地飞出城去，大多不知落在了何处，甚至有一门老朽的火炮因不堪重负，当场炸膛，反而造成了守军伤亡。
而这一点微弱的反击，立刻招致了汉军炮火更加凶猛和精准的覆盖！
无数炮弹集中轰击在明军火炮暴露的位置，顷刻间，城头上的明军炮位便化为一片废墟，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炮管混杂在一起。
经此打击，明军炮手胆寒，再也无人敢去操纵那些如同催命符般的火炮。
成都守军，彻底失去了远程反击的能力，只能被动地蜷缩在墙垛之后，依靠城墙的厚度，硬扛汉军仿佛永无止境的炮击。
硝烟弥漫，笼罩着古老的成都城墙。
秦良玉按剑立于城楼，任凭飞溅的碎石从耳边掠过，目光死死盯着城外如林的汉军旗帜，以及那不断喷吐着火舌的炮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