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明蕙的手指微微一颤,目光落在枕上那抹暗红的血迹上。那三个字愈发清晰——“他不是君”。
她没有动,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行血字。春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脸色骤然发白。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压低声音,“这话可不能乱说。”
薛明蕙闭了闭眼,喉间一紧,又泛起一股血腥气。她侧头轻咳,用手接住几滴渗出的血,指尖止不住地发抖。
春桃连忙扶她坐起,从袖中取出一个靛蓝荷包,倒出些许药粉喂入她口中。药味极苦,咽下后她喘息片刻,才勉强稳住气息。
“去叫谢珩。”她低声说,“快。”
春桃刚要转身,门外已传来脚步声。谢珩推门而入,披风未解,肩甲上还凝着夜露。
“怎么了?”他快步走到床前,一眼看见她手上的血迹,眉头顿时锁紧。
薛明蕙抬眼望他:“皇帝有问题。我刚才看到的,不是幻觉。”
谢珩沉默片刻,转身对门外守卫道:“封锁偏殿四周,任何人不得靠近,宫里来的太监也不例外。”
守卫领命退下。谢珩坐下,握住她的手:“你说什么我都信。但现在你必须撑住,不能再动用那种能力了。”
话音未落,薛明蕙身体猛然一僵,双目陡然睁大。
画面再次浮现:井口升腾起绿烟,街上行人跪地抽搐,孩童倒在母亲怀中,嘴角乌黑。中央浮现出两个字——狼血。
她咬牙强忍眩晕,声音微弱却坚定:“城中水井被人下了毒,用的是狼血引毒。”
谢珩眼神一凛:“你确定?”
“确定。”她声音发颤,“再过几个时辰便会有人发病。必须立刻彻查全城水井,三日内禁止饮用井水。”
谢珩起身,当即下令:“通知各坊司务,封锁所有水源,张贴告示严禁取用井水。派人挨家挨户分送净水袋。”
他又对一名暗卫道:“查最近进城的商队,尤其是西域来的,重点排查药材与香料。”
命令刚下,便有下属来报:一支北狄商队正往朱雀门而去,车上载着数十口漆箱,行迹可疑。
谢珩抓起判官笔,转身就走。
“我也要去。”薛明蕙挣扎着下床。
“你不准去。”他回头,“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。”
“我能认出毒。”她坚持道,“他们敢用狼血引毒,必定携带解药或配方。我不在,你们看不懂那些标记。”
谢珩凝视她片刻,终于点头:“好。但你只能在后方等候消息,不准靠近现场。”
冷十三已在朱雀门外候着。
他蹲在屋脊之上,左手按剑,右眼覆着黑色眼罩。远处车轮声渐近,五辆马车缓缓驶来,每辆车旁皆有两人护卫。
车队刚过桥头,谢珩率人从侧翼突袭,迅速将其团团围住。
“下车!”一声厉喝,刀剑齐出。
车夫纷纷跳下,唯有中间一辆纹丝不动。谢珩一脚踹开厢门,只见一名灰袍掌柜端坐其中,怀中紧抱一只木匣。
“打开。”谢珩伸手。
掌柜冷笑,突然将某物塞入口中。
冷十三身形一闪,软剑缠住马腿一扯,马匹翻倒,车厢剧烈晃动,掌柜撞上内壁,口中之物跌落。
是一颗黑色小丸。
谢珩拾起嗅了嗅,面色骤沉:“是毒囊。”
此时春桃扶着薛明蕙赶到。
她面色苍白,几乎全靠春桃支撑。看到地上药丸,她俯身细看,随即盯住那掌柜。
“你是魏长忠的人。”她说,“这种毒丸外裹蜡壳,咬破才会发作。他没咬实,还能救。”
掌柜抬头看她,眼中掠过一丝惊惧。
薛明蕙缓步上前,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算珠:“说不说,你都活不了。但若现在开口,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。”
掌柜紧闭双唇。
她手腕轻弹,算珠击中其下巴。咔的一声,嘴被震开,残余毒丸滑落,再也无法吞下。
“最后问一次。”她声音极轻,“谁让你带狼血引毒入城的?”
掌柜眼神闪动,正欲开口,谢珩忽然出手。
判官笔直刺天灵,那人当场倒地。
冷十三收剑,低声道:“不必问了。这手法是魏长忠旧部惯用的。每次行动都会备两颗毒丸,一颗自尽,一颗嫁祸。”
薛明蕙倚着春桃,轻轻点头。
“开箱。”她说。
士兵撬开漆箱,内藏西域陶瓮,瓶口皆封红蜡,其上绘有狼头图案。
谢珩亲自查验,倒出少许液体滴于银针之上,针尖瞬间变黑。
“果真是狼血引毒。”他沉声道,“这批货若流入敌手,解药一旦外泄,我们便再无反制之力。”
“但他们本意并非运出。”薛明蕙道,“而是借商队之名,将毒悄然混入京城水脉。如今计划败露,只能仓皇逃离。”
谢珩下令:“所有陶瓮立即封存,押送兵部大牢。彻查此商队三个月内的往来记录,我要知道他们接触过何人。”
返回宫中,薛明蕙径直走入偏殿医帐。案上摆着数碗药汁。
她以银勺舀取一点黑液,滴入清水中。水即刻泛起绿泡,腥气扑鼻。
“果然可用银硝化解。”她低语,“三分银硝,煮沸一刻钟,即可去毒。”
春桃记下方子,立刻安排熬制药汤。
薛明蕙拿起算盘,开始规划送药路线:哪条街优先,哪家难联络,哪个坊兵力不足……她一项项仔细列出。
写至中途,手忽一软,笔坠于地。
春桃扶她坐下:“小姐,您一天一夜未合眼了。”
“没时间睡。”她摇头,“毒若扩散,半个京城都将倒下。谢珩能守住城门,却守不住每一口井。”
这时谢珩走进来,肩上尘灰未拭。
“各坊已开始派送药汤。”他说,“你也该歇息了。”
“我还不能停。”她轻摇头,“我想起一事。魏长忠虽死,但他手下仍有党羽潜伏宫中。能取得皇帝令牌的,绝不止一人。”
谢珩脸色微变:“你是说,投毒之人仍在皇宫?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她望着桌上的算盘,“而且……他们的下一步,不会仅限于水井。”
“你还看到了什么?”他问。
她未答,低头看向自己的手。一滴血自鼻尖滑落,滴在算盘上,顺着珠子缓缓下行。
当血流至第三颗算珠时,竟忽然拐弯,向左拉出一道细线。
她瞳孔骤缩。
谢珩一把扣住她手腕:“别再用了!你会死的!”
她抬头看他,声音平静:“可如果我不看,死的就是全城百姓。”
话音未落,一名宫女匆匆奔入。
“启禀皇后!”宫女急呼,“东华门一带已有众多百姓昏倒,脸上浮现青斑,疑似中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