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上的时钟刚走过六点二十分,顾轩还没来得及合上笔记本,门锁发出两短一长的轻响。他知道,是林启恒到了。
他没起身去开门,手指在桌边敲了两下,算是回应。门被推开一条缝,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闪身进来,顺手将门关紧,反锁。他摘下帽子,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,眼神扫了一圈屋内,最后落在顾轩脸上。
“情况比你想的还急。”林启恒直接开口,“我刚收到线报,刘庆已经在动海外账户,三小时前有一笔八千万的资金从塞浦路斯转到迪拜,路径用了五层壳公司。”
顾轩没说话,只是把桌上的U盘推过去。林启恒接过,插进随身带的笔记本,屏幕亮起后快速调出数据流。他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这记录……你从哪搞来的?”
“现在不重要。”顾轩盯着他,“重要的是,你能追到钱的终点吗?”
林启恒冷笑一声,“别人不行,但我有渠道。我在瑞士银行有个老关系,专查离岸资金异常流动。只要能确认收款方的真实身份,就能反向锁定国内接应人。”
顾轩点头,“那就交给你。但记住,动作要慢,不能打草惊蛇。我们要的是证据链,不是一时爽。”
话音刚落,门口又传来一阵极轻的敲击声。这次是三下,间隔均匀。顾轩抬手示意,林启恒起身去开门。
江枫站在外面,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。他走进来,没看任何人,径直走到桌前,把纸条放下。
“市长办公室七点开会。”他声音很平,“议题是‘关于绿洲项目舆情应对的紧急部署’。宣传部准备发通稿,定性为‘管理流程疏漏,不存在系统性腐败问题’,同时约谈三家媒体平台,要求删除相关报道。”
林启恒猛地抬头,“你从哪拿到的?这会还没开!”
江枫看了他一眼,“我是秘书,整理会议材料是我的工作。我只是……没按时交上去。”
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顾轩伸手拿起那张纸条,慢慢展开。上面是工整的手写字,列了五个议题,最后一条写着:“建议对造谣者依法追责,维护政府公信力”。
他看完,轻轻放在桌上。
“你昨天没回我消息。”他说,“但我注意到,你改了三份文件的签发顺序。原本今天上午要批的拆迁补偿方案,被你调到了下午。而这份舆情通稿,提前送到了市长案头。”
江枫没动,也没答话。
顾轩继续说:“你要是还想骑墙,就不会来这儿。也不会带这个。”
他指了指纸条。
林启恒盯着江枫,语气冷了下来:“你知道背叛意味着什么吗?一旦暴露,你这辈子就完了。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江枫终于开口:“我不是背叛谁。我只是不想再写那些自己都不信的话。”
他顿了顿,“我爸当年也是笔杆子,临死前跟我说,写东西的人,最怕心死了。我现在……快撑不住了。”
顾轩看着他,没说话。过了几秒,他从袖口摸出那串檀木珠,轻轻放在桌角。
“从现在开始,我们三个,谁也不能单独行动。”他说,“情报共享,决策共担,进退同责。谁要是中途退出,或者泄密——我不追究原因,只动手。”
林启恒盯着那串珠子看了两秒,忽然笑了。“行啊,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事。”他把手按在桌上,“我可以调动海外金融调查资源,查刘庆的离岸账户流水,还能联系国际反洗钱组织做协查备案。”
顾轩点头,“好。那我们就用他的钱,埋他的路。”
江枫这时低声问:“下一步怎么走?”
“先破局。”顾轩打开电脑,调出一份加密文档,“林若晴那边已经准备好第二波内容,但不能硬冲。秦霜团队昨晚删帖太狠,反而留下痕迹。我们得让舆论自己转向。”
他指着屏幕,“明天上午九点,督导组要开内部碰头会,议题是‘绿洲项目资金流向初步研判’。这个会很关键。如果会上有人提出质疑,说明我们的信息已经起效;如果没人提,那就说明他们打算压事。”
林启恒问:“你怎么知道这个会?”
“有人告诉我。”顾轩没多解释,“但我们不能等他们决定。我们必须让他们不得不查。”
江枫皱眉:“可我们现在只有碎片信息,没有完整证据链。”
“不需要完整。”顾轩冷笑,“只需要够乱就行。”
他转向林启恒,“你马上联系你的海外渠道,查那笔八千万的流向。我要知道钱最后进了谁的口袋。同时,找一家中立财经媒体,匿名提供部分资金路径图,标注‘疑似用于境外利益输送’。”
林启恒点头,“明白。制造外部压力,逼他们内部自查。”
“对。”顾轩接着说,“江枫,你回去之后,把那份通稿拖住。找个理由,比如格式不符、措辞不当,让它卡在审批环节。晚一个小时发,我们就多一个小时主动权。”
江枫应了一声。
“还有,”顾轩看着他,“下次会议记录,我要第一时间看到。不只是议题,还有每个人的发言重点。尤其是市长对‘追责’的态度。”
江枫点头。
顾轩又转向林启恒,“你那边一有进展,立刻同步给我。不管多小的线索,都不要过滤。我们拼的就是信息速度。”
林启恒合上笔记本,“行。我这就动手。”
他说完起身,走到门边,突然停下,“顾轩,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疯子,敢一个人对着整个系统叫板。但现在我看明白了——你不是疯,你是早就算好了。”
顾轩没笑,只是说:“我不是算命的,我是被逼出来的。以前我不懂,现在懂了。一个人斗不过体制,但一群人,可以撬动规则。”
林启恒看了他一眼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屋里只剩两人。
江枫坐在角落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那双手常年握笔,指尖有厚厚的茧。他忽然说:“我昨晚梦见我爸了。他站在我小时候家的阳台上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烧了。火光里,他一直摇头。”
顾轩没接话。
江枫抬起头,“我知道我做的可能是错的。但如果不做,我会更错。”
顾轩看着他,轻轻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时,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加密频道的消息。
顾轩点开,只有一句话:
“副省长秘书已调阅海外资金关联记录,内部会议纪要显示:‘需进一步核实’。”
顾轩把手机递给江枫。
江枫看完,嘴角微微动了一下。
“他们开始怀疑了。”
“不是怀疑。”顾轩纠正他,“是动摇。一旦动摇,就会有人想自保。自保的人,就会找替罪羊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投影墙前,拿起笔,在绿洲项目的资金流向图上画了一条红线,从刘庆的公司,一路延伸到境外账户,再折返,指向省内某城投平台。
“接下来,我们要让这条线,出现在更多人桌上。”
江枫问:“包括市长?”
“包括所有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的人。”顾轩声音很轻,“他们以为关起门来就能定生死,但他们忘了——门外面,有人在听。”
他转身看向江枫,“你现在还能回去吗?”
江枫沉默了几秒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万宝龙钢笔,放在桌上。
“这支笔,写了七年报告。今天起,它不该再为谎言服务。”
顾轩看着那支笔,没说话。
屋外天色渐亮,安全屋的灯依然亮着。投影墙上,舆情曲线还在攀升,而新的作战图谱正缓缓展开。
顾轩坐回主位,拿起江枫带来的会议议程复印件,翻到最后一页。他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:
开战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