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跟鞋的声音踩在走廊尽头,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。
门开前,顾轩已经听见了那股冷香——不是香水,是某种老城区茶楼才有的沉檀味,混着旗袍料子熨烫后的微焦气息。他坐在铁椅上,手腕空荡,袖口边缘磨出了毛边,指尖却稳稳搭在膝盖上。
门被推开,光从背后照进来,勾出一道修长剪影。秦霜走进来时,脚步没停,直接走到审讯桌前,把一份红头文件轻轻放下。
“撤销对王金强的指控。”她开口,声音不高,也不低,像裁纸刀划开信封,“你当开发办主任,分管全市城改项目。”
陈岚坐在另一侧,银匙还在手里转着,指节泛白。她没说话,只是盯着对方盘扣上的那枚翡翠蝴蝶——绿得发深,边缘雕工极细,翅膀微微翘起,像是随时要飞。
顾轩笑了下,扯了扯领带:“秦小姐,这种话我听多了。上个月市妇联副主席也这么说,结果呢?她儿子第二天就被查出虚报安置户头。”
秦霜不动声色,指尖轻轻抚过胸针:“我不是来谈条件的,是来给你机会的。你知道棚改三期账面差了多少?四十七个亿。只要你想查,我让你有资格查。”
“然后让我背锅?”顾轩站起身,动作不急,但气势压了过去,“三年前那七条人命的事,你们打算让谁填?宋安萍签的特批令,市长批的资金缺口,现在让我来扛?”
空气一下子静了。
秦霜眼神没变,可那枚蝴蝶胸针忽然轻微震了一下,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。
陈岚立刻抬头:“你在录音。”
“当然。”秦霜终于笑了,唇角一挑,“监察使大人不是最喜欢证据吗?顾轩刚才这句话,足以构成妨碍司法公正的主观意图。”
她说完,转向顾轩:“你要真相,我就给你录下来的真相。只要你点头,这枚胸针里的内容,全归你。”
顾轩盯着她的眼睛,半秒都没移开。
然后他忽然伸手,一把扣住那枚蝴蝶,用力一拽——
“咔。”
翡翠脱落,金属底座断开瞬间,一道环形音波从内部炸出!
整个羁押室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键,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出来:
“……市长说必须抹掉三年前的事,七条人命不能牵出来。”
“王金强只是替罪羊,真正签字的是宋安萍。”
“顾轩要是继续查,就让他女儿也消失。”
“秦霜,你负责盯死他,别让他活着走出省厅。”
回放还在继续,语调冷静,背景有空调运转声,明显是从某次高层密会中偷录下来的。
秦霜脸色变了,猛地扑上来抢:“关掉!这是机密!”
顾轩侧身避开,顺势将胸针举到单向镜前,声音冷得像冰:“现在全省都听着呢——你们要的‘合法程序’,就是拿人命填窟窿?”
外面走廊传来急促脚步,有人开始拍门,喊着“切断电源”“封锁楼层”,但没人敢进来。
陈岚站起身,把银匙往桌上一拍:“这录音来源我可以溯源。如果你母亲当年留下的遗言也是这样被录下来的,那你今天做的事,和当年逼她跳湖的人有什么区别?”
秦霜猛地抬头,嘴唇发抖,却没反驳。
她看着陈岚,又看向顾轩,眼神第一次有了裂痕。
“我不是替他们说话。”她声音哑了,“我是想活下来。你们以为我想当这个棋子?可我不动手,下一个跳湖的就是我。”
顾轩沉默两秒,忽然问:“这胸针是谁给你的?”
“没人给我。”她冷笑,“是我从我妈最后一通电话里找出来的。她在湖边说了三分钟,说完就断了信号。等我赶到,只看到这枚别在石头上的蝴蝶。”
她顿了顿,指甲掐进掌心:“我知道你们恨我。可我也恨他们。我只是……没得选。”
顾轩盯着她看了很久,忽然把胸针塞进口袋。
“你现在有了。”他说。
门外脚步更急了,安保人员已经开始撞门。
陈岚低声问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顾轩靠着墙,目光扫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,“林若晴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信号了。只要这段录音上了政务直播平台,就没有人能按下它。”
“可我们还在他们地盘上。”陈岚提醒。
“那就让他们知道——”顾轩直起身,走到门边,对着猫眼说,“关不住的,从来不是证据,是人心。”
话音刚落,头顶灯光闪了两下,随即恢复。
几秒后,广播系统突然响起:
【紧急通知:省纪委已介入b区羁押中心,请所有无关人员立即撤离现场。重复,省纪委已介入……】
秦霜站在原地,旗袍下摆微微颤动。
她看着顾轩,忽然问:“你早就知道我会来?”
“不知道。”顾轩摇头,“但我猜你会忍不住。人都有个弱点——越是藏得深的东西,越想亲手交给别人。”
“那你不怕我把录音毁了?”
“你不会。”陈岚接话,“因为你妈用这枚胸针录下遗言的时候,你就发过誓——总有一天,要让它开口说话。”
门外传来新的脚步声,节奏稳,皮鞋底敲地,不像特警。
顾轩眯起眼。
门锁咔哒一声,从外面打开。
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,胸前别着监察委徽章,手里拿着一份调令。
“顾轩,陈岚,”他宣读,“即刻移交至中央督导组临时指挥部,配合调查三年前棚改区重大责任事故。”
顾轩没动,只是问:“谁派你来的?”
男人没回答,只看了眼秦霜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文件夹——边缘露出一角泛黄的照片,上面是一座塌陷的老楼,门前站着几个穿工装的人。
其中一人,手里正拿着和秦霜一模一样的翡翠蝴蝶胸针。
顾轩瞳孔一缩。
陈岚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前面。
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,声音很轻:
“有人托我带来一句话——”
“债,该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