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轩的手指刚从手机屏幕滑下,那条关于安保布控图的指令还没彻底发送成功,整栋楼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。
不是停电,是那种极短暂的、几乎察觉不到的电压波动。可他心里猛地一沉。
因为他清楚,这种频率的电流扰动,只有两种可能——雷击,或者信号干扰。
而今晚没下雨。
他盯着手机,信号格空了,wiFi断了,连紧急呼叫都卡在加载圈上。不止是他,大厅里不少人也开始低头拍打手机,有人骂出声:“这破场子连网都这么差?”
顾轩没说话,转身就往出口走。
林若晴想跟上来,他抬手止住她,声音压得很低:“别用任何电子设备,现在开始,所有信息靠嘴传。”
他快步穿过侧门,翻身上车,车子启动瞬间就拨通周临川电话。等了半天,那边只传来一阵滋啦作响的杂音,像老式收音机调频失败时的声音。
他挂了,又重拨,还是不通。
“不对劲。”他咬牙,一脚油门踩到底,车子冲出停车场直奔纪委技术中心。路上他打开行车记录仪回放,发现最后三分钟的画面全被一层雪花噪点覆盖,像是被人远程动了手脚。
半小时前他在晚宴现场看到的那个安检员,左耳戴着刑侦支队标配的蓝牙耳机。而周临川亲口说过,当晚没有安排技术人员进场,所有通讯设备也早已锁定频段。
那就是冒牌货。
而且对方不仅混了进去,还带着能干扰军用频段的设备。
车子急刹停在纪委大楼后门,顾轩推门就往机房跑。走廊里静得出奇,平日二十四小时运转的服务器嗡鸣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应急灯低频的滴答声。
江枫已经在了。
他坐在指挥台前,笔记本摊开,手指飞快敲击键盘,额角渗着细汗。看见顾轩进来,头都没抬:“系统被切了,主干网络瘫痪,备用链路延迟超过四十秒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顾轩站到他身后。
“就在你离开会场七分钟后。”江枫嗓音有点哑,“最后一帧画面是U盘接入记录界面,目标正在导出‘暗账网络’备份包。我试图触发反追踪协议,但信号刚发出去就被压了回来。”
顾轩眼神一冷。
对方不是随便黑进来搞破坏的,是精准打击——知道他们手里有东西,也知道那东西存在哪个节点。
“有没有留下残余日志?”
“有,但加密层级跳过了常规防火墙,直接嵌入内核层。”江枫点了点屏幕一角,“你看这里,这个数据包的进出路径,用了动态伪装技术,看起来像是内部授权操作,其实是外部注入的虚假权限。”
顾轩盯着那串代码流,眉头越皱越紧。
这不是普通黑客能玩出来的手法。这是专业级电子战,背后得有硬件支持。
“干扰源定位呢?”
“找不到。”江枫摇头,“信号强度太高,覆盖范围至少半径八百米,而且不断变频跳跃。我们现在的探测设备根本锁不住它。”
话音未落,旁边一名技术员突然喊了一声:“通风口!空调管道里有异常金属残留!”
顾轩立刻过去查看。通风栅格边缘确实有些灰白色粉末,像是某种合金高温蒸发后的沉积物。
他伸手捻了一点,搓了搓,质地细腻,带点粘性。
“拍照封存。”他说,“马上送材料组做成分分析。”
正说着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周临川到了,风尘仆仆,手里拎着个透明证物袋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放,“咖啡杯碎片,在机房外垃圾桶底下压着的,被人踩过。”
顾轩拿起来看,杯底裂成几瓣,边缘沾着暗褐色胶状物。
“第209章审讯室那个杯子?”他问。
“对。”周临川点头,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,王金强那屋的杯子怎么跑到纪委来了?现在更奇怪了——这粘合剂,和他办公室镇纸修复用的是同一种环氧树脂。”
顾轩瞳孔一缩。
镇纸是副市长专属配发物品,全市统一定制,编号登记。它的修复材料流入外界,意味着权力中枢已经有人被渗透。
而且这个人,很可能就是让那个假安检员混进晚会的人。
“查这批树脂的流向。”他立刻下令,“调所有维修记录,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接触过镇纸的人员名单。”
周临川嗯了一声,转身要走,又被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顾轩看着他,“你队里的蓝牙耳机,能不能被复制?”
“可以,但需要物理接触提取频段密钥。”周临川皱眉,“除非……有人拆过我们的设备,或者内部有人主动提供。”
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这意味着,敌人不光在外面动手,还在体制内部安了钉子。
顾轩沉默了几秒,忽然抬手摸了摸袖口的檀木珠。
前世妻子临终前留给他的这串珠子,看似普通,实则藏了个微型存储模块。那是她生前整理的一份早期监察名单,离线保存,从未联网,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。
但现在,可能是唯一没被污染的数据源。
“我要用离线端口。”他对江枫说。
江枫抬头看了他一眼,没多问,默默递上一个无网络连接的读取器。
顾轩摘下一粒珠子,轻轻旋开底部暗格,取出里面米粒大小的芯片,插进接口。
屏幕亮起,绿色进度条缓缓推进。
与此同时,周临川带回了初步检测结果:“通风口残留物含钕铁硼合金,常见于高功率电磁干扰装置。这种设备体积大、耗电高,一般不会随身携带,得固定安装。”
“也就是说,干扰器不在人身上,而在某个建筑节点里。”顾轩接话,“比如——供电箱、通信基站,或者地下管网。”
“我已经派人排查周边设施。”周临川说,“但问题在于,如果我们不能反向追踪信号特征,就算找到设备也没法确认归属。”
顾轩盯着屏幕上缓慢恢复的数据流,忽然道:“不一定非得靠技术手段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既然对方敢用军规级设备,说明他们不怕暴露技术层级。”他声音低下去,“但他们怕一件事——痕迹关联。”
他看向周临川:“你刚才说,杯底粘合剂和镇纸一致。那我们就从这个‘一致’入手。”
“你是说,顺藤摸瓜?”
“不是摸瓜。”顾轩嘴角微动,“是逼它自己露根。”
他转头对江枫说:“立刻起草一份内部通报,就说纪委发现可疑电子渗透行为,怀疑有境外势力介入,已上报国安备案。措辞要狠,抄送名单拉到最大,尤其不能漏了副市长办公室。”
江枫愣了下:“你要钓鱼?”
“不。”顾轩摇头,“我是要让他们慌。”
他知道,真正的问题不在干扰器本身,而在谁批准了它的使用。
一台军用级干扰设备出现在市纪委附近,不可能没人审批,不可能没人知情。只要那份通报一发,链条上的每一个人,都会下意识地去查自己的屁股有没有擦干净。
而只要有人动,就会留下新的痕迹。
周临川咧了下嘴:“够阴的。”
“不是阴。”顾轩淡淡道,“是他们先动的手。”
就在这时,读取器发出一声轻响。
数据恢复完成。
顾轩迅速浏览内容,目光落在一行名字上——赵明远,旁边标注着“qh-09首批申领人”。
和油墨报告对上了。
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,江枫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条加密短信,只有短短一行字:
“qh-09油墨流向已被截断,外联档案自动销毁程序启动。”
顾轩猛地抬头。
对方反应太快了。
说明他们的动作已经被监控。
“关掉所有联网终端。”他低喝,“从现在起,信息传递全部用纸笔。”
技术员们迅速执行,拔掉网线,关闭无线模块。
顾轩走到白板前,拿起记号笔,写下三个关键词:
干扰器、镇纸、qh-09
然后画了一条线,把它们连在一起。
“我们现在知道,敌人有三样东西:”他声音沉稳,“能调动军用设备的权限,能获取高官私人物品修复材料的渠道,以及——能实时监控我们内部系统的耳目。”
他顿了顿,笔尖停在半空。
“所以问题来了。”
“这三个环节,是谁在同时掌控?”
没人回答。
整个机房安静得只剩呼吸声。
顾轩缓缓写下最后一个名字,重重圈了起来。
门被推开,一名值班员匆匆进来,手里拿着实验室刚传来的报告单。
“顾科长,镇纸材质比对结果出来了。”他递上文件,“完全匹配,误差值低于0.3%。”
顾轩接过,扫了一眼,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行结论上。
“该批次环氧树脂,仅用于市级领导办公室指定维修点——市政厅b区三层,后勤保障科。”
他捏着纸页的指节微微发白。
后勤保障科。
那是江枫每天必经的地方。
也是市长秘书处的直属管辖部门。